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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了笨蛋美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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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谢枕川垂眸,望向拉着自己衣袖的细白手指。
      她虽是说着自己能吃苦,实际上已经害怕起来了,指尖用力得发白。
      他此刻心情也十分微妙,一面对入赘之事嗤之以鼻,一面竟有些心羡起自己捏造出的谢徵来。
      哪怕他以濯影司指挥使、信国公府世子的身份站在她面前,她眼里也始终是那个谢徵。
      可惜这世上并无这样的“谢徵”。
      那双凤眸微沉,声音也带了些暗哑,晦涩道:“抱歉。”
      谢枕川还未说完,一道苍老的声音便打断了他的话,“谢大人,谌大人,请入内说话。”
      梨瓷瞬间睁大了眼睛,一路上始终拉着谢枕川衣袖的手也不自觉松开了。
      宋锦娇贵,已经被攥出折痕,再不复从前端整。
      第34章 苦种
      ◎罢了罢了,这是苦种,你喝不来的,还是莫要暴殄天物了。◎
      虽然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周则善仍旧醉心学问,亦常常奔走于书院讲学。
      早在前年如此猖獗、浩大的科举弊案发生时,他便对江南吏治失望了,一直暗中搜集证据,虽有进展,仍是力有不逮,后来发现谢指挥使乔装身份来此,尤其是在周济之事发生后,他总算是可以放心地抽身而退了。
      只是今日谢指挥使忽然暴露身份,也不知是案件有了重大进展,还是事出意外,他作为广成伯府的主人,于公于私,都应当过问一番,这才匆匆从小椽山赶回。
      周则善一边令人去请谢枕川前来相商,一边沏了壶钟爱的凤凰单丛。
      他泡功夫茶的技艺着实一般,慢悠悠地“韩信点兵”、“关公巡城”之后,却还未等到来人。
      明明是两位年轻人,也没有腿脚不便的毛病,小厮回禀之后却迟迟未至,周则善便百思不得其解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正准备起身走走,刚一推开门,就看到那几个年轻人站在院门外,阿瓷那个小丫头拉着谢枕川的衣袖,恳切之情满溢。
      他自认是个开明的老头子,对晚辈们的管教也多是无为而治,唯独对阿瓷这个外孙女,连带着远嫁女儿的那份,多疼爱了些。
      这孩子身体不好,又心思单纯,他和其父梨固早早地定下了招婿的章程,这两年养在府里,亦是人见人爱,最多不过管束些吃食,护着她天真烂漫地长大。
      梨固也想再多留她两年,两人原定计划就是等阿瓷及笄之后,在周则善的学生里头挑一个德才兼备、出身贫寒,真心喜爱阿瓷,且愿意入赘之人,成此婚事,谁知世事无常,她竟在府里惹上了这么一尊大神。
      作为长辈,周则善思考的自然要深远些,阿瓷容貌好,性格天真烂漫,偏生遇到心思深沉,又位高权重的谢枕川,若任由事态发展,受伤的只会是阿瓷,还是得趁有转圜余地,早些斩断孽缘。
      思及此,周则善轻咳了一声,着意提点道:“谢大人,谌大人,请入内说话。”
      他讲学多年,声音中气十足,虽然隔着遥遥数十步,依旧清晰可辨。
      -
      若说在这世上梨瓷最崇敬的人,其一是爹爹,其二便是外祖父了。
      周则善头发斑白,着一身素净儒衫,额间与眼角俱是深浅不一的皱纹,眼里却依然闪烁着睿智与温和的光。
      世人赞其志坚毅,其理深远,其学精深,梨瓷虽然没看过外祖父的文章,但也知道他每次说话都很有道理,让人心悦诚服。
      梨瓷原本还在想如何让外祖父不要为难谢徵哥哥,却听见他开口称了一句“谢大人”,不由得微微一愣。
      谢徵哥哥……怎么会变成谢大人呢?
      她心中茫然,但在外祖父面前,拉着谢枕川衣袖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收了回去,乖乖地站好。
      这已是谢枕川第二次见到广成伯了。
      周济之事后,他预料周则善早已认出自己身份,两人虽不见面,但对某些事情已有了默契,如今也到了该联手的时候。
      谢枕川心知自己该说什*么,但衣袖处牵引的力道消散,他又情不自禁垂下眼眸。
      梨瓷虽松了手,衣袖处的折痕仍在,被她先前用力地捏成了乱七八糟的形状。
      谢枕川并未伸手去抚平袖口那块褶皱,而是径直拱手道:“先生言重了,在下虽有幸与先生同朝为官,但既是晚辈,又是学生,实在不敢以‘大人’自居。”
      他声如磬玉,立如玉树,肃如松涛,就连周责善也忍不住心生赞许,如果谢枕川真是谢徵,倒是一个极佳的赘婿人选,可惜齐大非偶,莫说阿瓷还打的是招婿的主意了。
      周则善看了一眼乖巧懂事的外孙女,心中暗叹一声,却还是道:“是谢大人言重了,既然谢大人应允,阿瓷也一起来吧。”
      梨瓷心里的疑惑早就要压不住了,知道外祖父有意为自己解答这一切,便跟着站在了他的右手边。
      周则善向两位年轻人作出“请”的手势,推开书房的门,引着众人依次坐下。
      “早听闻谢指挥使忠君爱民,中正无私,谌参议直言正谏,仗义行仁,今日一见,果然是名副其实。”
      他说完客套话,又转头看向梨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对了,这些阿瓷应当还不知道吧?”
      梨瓷点点头,她不知这“指挥使”是要指挥谁,“参议”又是要参什么的,只是下意识地望向谢枕川,只见那一双墨色的凤眸里浮动着清辉,已写出了她要的答案。
      她后知后觉地回想起雅集上客人们对这位谢指挥使的议论:二品以上,圣上赐服,嘉宁长公主与信国公之子,濯影司指挥使谢大人……
      大约是和“谢徵哥哥”相处久了,她一点儿也没有畏惧他“可怕”的身份,只沉浸在自己希望彻底破灭的失落里:她原本还以为自己努力就会有希望,但这样的一位大人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入赘的。
      梨瓷彻底歇了心思,垂着头,语气惘然若失,还有着小小的控诉,“我一直以为谢指挥使便是谢徵哥哥,这位谌参议也说他只是小门小户的公子。”
      她耷拉着脑袋坐在外祖父的右手边,活像一只被抢走了胡萝卜的兔子,眼尾红红的,垂头丧气。
      长痛不如短痛,周则善只能狠心装作没看见外孙女的失落,还要快刀斩乱麻。
      谢枕川正要为自己解释,周则善却不欲他开口,假笑着为他端来了一盏热茶,“来尝尝老夫亲手泡的茶。”
      趁着谢枕川正接过自己手中茶盏,周则善已经赶在他之前出言道:“谢大人此次假借身份来应天冶学,是为了查一桩大案,并非有意隐瞒身份,阿瓷便莫要放在心上了。”
      听闻“莫要放在心上”那几个字,谢枕川不自觉地转了转手中茶盏,馥郁芬芳的茶香,朱颜酡色的茶汤,像是美人既醉。
      这是凤凰单丛中的苦种,入口苦涩,只是等到苦味尽了,又微有回甘。
      “至于谌大人……”周则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谌庭隐瞒身份的用意是为了争夺入赘名额,此时也不由得语塞。
      谢枕川已然看穿周则善的思虑,饮了一口茶,坦承应道:“先生说得是。”
      “至于谌大人,”他神色淡淡道:“谌家虽三代为官,但最高不过吏部员外郎,谌大人青出于蓝胜于蓝,便自谦是小门小户出身,让梨姑娘见笑了。”
      谌庭虽然愿意入赘,但还真没有把握能说服家里那两位老爷子,此刻也只能强装着笑脸道:“是,是。”
      周则善便明白了,这两人都是一丘之貉,他不露痕迹地将梨瓷与二人划清界限,“哪里的话,我这外孙女自幼体弱多病,深居简出的,不通人情世故,老夫还担心她无意冒犯了两位大人。”
      “周大人不必多虑,”见周则善始终以官职相称,谢枕川便也改了口,神情不露一丝端倪,“梨姑娘被教养得很好。”
      见谢枕川说话滴水不漏,面上更是波澜不惊,周则善心中绷紧的弦也不免有些松动了。
      他原先还有些担心外孙女容貌太盛,却又出身商户,若是谢枕川动了心思,将她带回京城做妾便不好了,如今看来,这位谢指挥使的确是如传言一般不近女色,风光霁月,心怀坦荡。
      只是为免节外生枝,他还是亮了底牌,“说来也是我们做长辈的溺爱,不怕二位大人笑话,梨家已经定了主意,要为她招一门赘婿,免得在外面受了欺负。”
      梨瓷的脸颊迅速烧了起来,像是余霞散绮,“外祖,您说这个做什么。”
      周则善有心要让两人知难而退,镇定道:“铁板钉钉的事儿,早些说了也无妨,还怕人知道么。”
      ……梨瓷当然不怕他知道,只是怕他已经知道了。
      她小声嘟囔道:“两位大人又不能入赘,说了也是白说。”
      周则善差点被她逗笑了,又正色道:“胡说什么,两位大人都是青年才俊,亦识得不少有志之才,若是遇到合适的,说不定还能帮你相看呢。”
      这话一说完,书房陷入难言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