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她忍不住动起了脑筋,“一件真赐服多少银子呀,要不咱们问问那位谢大人,能不能把他的这件衣裳买下来?”
谌庭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梨姑娘就别费心了,那位大人指定不缺银子。”
“那我们也可以投其所好,送点别的,”梨瓷伸手去摸荷包,理直气壮道:“我爹爹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拿了东西,大人就不会怪罪我们了。”
谢枕川看着她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厚厚一叠银票,未免也觉头痛。
谌庭目测出那叠银票的厚度,心疼得像是从他的荷包里掏出来似的,立刻阻拦道:“梨姑娘不必多此一举,谢大人无所不有,且无所好。”
梨瓷睁大了眼睛,表情明显不相信,“什么都不喜欢?这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人么?”
“这样的人多了,”谌庭意有所指道:“比如这位谢徵谢公子,你看他喜好什么?”
梨瓷不假思索道:“谢徵哥哥喜欢作画,也喜欢赏画,喜欢饮茶,还喜欢研究吃食。”
谢枕川不自觉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飞鱼绣纹,金线织面光滑细腻,又带着微凉的触感,仿若夏日里的凉风。
谌庭有点惊讶,毕竟谢枕川讳莫高深,从不会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喜好,不过很快又能理解了,毕竟梨瓷心思至善至纯,与之相处总是令人心悦神怡,更不需矫情饰貌。
他忍不住开始冒坏水了,挑拨离间道:“谢公子幼时也是这些喜好么?”
“应当大差不差吧,谢徵哥哥幼时也喜好读书,”这两句话梨瓷答得有些犹豫,又换成肯定的语气补了句,“还喜欢吃糖。”
谌庭侧目看了一眼谢枕川的脸色,面上波澜不兴的,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便又问道:“那梨姑娘觉得在下喜欢什么?”
梨瓷这次没费多少力气便道:“你喜欢好看的东西。”
呵,好看的姑娘也是好看的东西。
谢枕川已经面无表情推开方泽院的院门,打断两人的谈话,“好了,到了。”
南玄正在院中歇息,没想到世子是和谌大人、梨姑娘一同回来的,赶紧迎了上去,正要行礼问候,谢枕川已经抬手制止道:“先去更衣。”
他这才看清谢枕川手里那枚飞鱼绣纹,嘴巴张得足有一个鸡蛋那么大。
这是谁干的?
他本以为世子就足够胆大包天了,没想到还有这等丧心病狂之人,连“赐服”都敢动!
南玄动了动脑子,想通这个问题之后,很快又把嘴巴合上了。
发生这种离谱的事,自家世子还能这么平静,那肯定是和那位表小姐有关。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谢枕川进了卧房,先为世子换下这身飞鱼“赐服”,只是在挑衣裳的时候,实在费了点心思:世子方才不让自己说话,多半是还未在梨姑娘面前挑破身份,那他到底是要挑世子的衣裳,还是“谢徵”的衣裳呢?
南玄想了半天,还是选了一件世子进广成伯府以来惯穿的外袍。
谢枕川只扫了一眼,便言简意赅道:“我的衣裳呢?”
南玄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此番南下扮演“谢徵”,并未多备几件世子的常服,他狠了狠心,挑了件墨紫棠银线八达晕宋锦袍,世子平日里极少穿这样花哨繁复的衣裳,可如今也只能拿它试试运气了。
果然,南玄刚把这件外袍取来,谢枕川便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不过最后还是伸开了手,“罢了,就这件吧。”
等谢枕川换了衣裳出门时,梨瓷正在和谌庭逗弄院中的小松鼠。
听到他步门而出的声音,梨瓷下意识地回头一看。
这样奢靡奢丽的衣裳其实是极为挑人的,一不小心就沾了俗气,落了下乘,偏他轩然霞举,压过了此番艳色,愈发显得贵不可言。
梨瓷眼睛亮了亮,不过很快又被“吱吱”的叫声吸引了,转过头满怀爱意地看着眼前的小松鼠。
小松鼠不知做了什么,梨瓷立刻发出小小的惊呼,兴奋道:“谢徵哥哥,这只小松鼠是你养的吗,它学会了拜拜诶。”
她话虽是对着谢枕川说的,实则头也未抬,满心满眼都是那只小松鼠了。
谢枕川抬眸望去,小松鼠刚拜了拜梨瓷,此刻正乖乖坐在石桌上任她打量,她伸手摸了摸小松鼠的脑袋,它身后那大尾巴便欢快地摆了摆,摇得比狗尾巴还欢。
他顿时有些不想承认是自己养的了。
谢枕川一边走过去,一边漫不经心开口,“你喂了它什么?”
梨瓷摊开手,语气认真又无辜,“什么也没有啊。”
在谢枕川手里手上一板一眼、给一颗花生才作一个揖的小松鼠,见了梨瓷,就什么原则都没有了。
谌庭“啧”了一声,看向好友的眼里明明白白写着: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怎么连只松鼠都养不熟啊?
谢枕川的脚步声重了些,小松鼠忽然竖起了耳朵,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又在梨瓷的手掌心里蹭了一下,然后一蹦一蹦跳下石桌,一溜烟地跑回耳房睡觉了。
“哎呀。”小松鼠跑了,梨瓷还有些嗔怪,谢枕川却觉得它难得有用了一回,面不改色道:“无妨,我下次让人备好了吃食,你再来喂它。”
梨瓷点点头,正要问问小松鼠喜欢吃什么,就听得门外有人敲门,是跟在外祖父身边的一名小厮,他似乎跑了好多地方找人,此刻扶着院门门框,上气不接下气道:“谢公子,谌公子,我家老爷邀二位过书房一叙。”
梨瓷一听这话,一颗心立刻就悬了起来。
她虽然没有去过外祖父的书房,但也知道济表哥时常被叫去训话,每次出来都垂头丧气的,不由得伸手拉住了谢枕川的衣袖。
“谢徵哥哥,我陪你们一起去吧。”
谢枕川已经多半猜到周则善所为何事,“无妨,阿瓷自己回房便是。”
梨瓷不听,又拉了拉谢枕川的衣袖,眼巴巴地望着他。
那小厮也补充道:“老爷还说了,如果二位公子同意的话,表小姐也可以同往。”
谢枕川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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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书房的路上,梨瓷满怀心事,表情也凝重得像是要上刑场。
外祖父今日明明是要去书院讲学的,这么早就回府,多半是听闻了今日雅集之事,才匆匆赶回来问罪的。
即便她不通律法,也知道假冒朝廷官员是很严重的罪过,好在谢徵哥哥随机应变,才没有被那些人发现,但怎么瞒得过那么聪明的外祖父呢?
外祖父不会要大义灭亲,将谢徵哥哥送到官府里去吧,如果真是那样,自己该怎么办呢?
这样想着,梨瓷的脚步也慢慢变得沉重起来,好在手里一直拉着谢枕川的衣袖,才没有掉队。
她心思浅显,谢枕川一眼就能看穿她在想什么,便也任由她拉着袖子,慢慢带着她走。
谌庭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表情出现在梨瓷的脸上,不由得问道:“梨姑娘在想什么?”
梨瓷想也没想便道:“在想怎么保护谢徵哥哥。”
谌庭更觉稀罕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保护”这样的字眼和谢枕川联系起来,一般人能在他面前保护好自己就不错了。
然后又听得梨瓷叹了一口气,认真地发愁,“外祖父眼里容不得沙子,他肯定是知道了今日雅集之事,要来找我们算账了。”
谌庭故意露出慌乱的表情,“那可如何是好,梨姑娘可有了主意?”
“若是外祖父问起今日雅集之事,便说……”她绞尽脑汁,也只能憋出来一句,“便说是我强逼谢徵哥哥做的。”
谌庭顺着这话,试着在脑海里想象了一番这位表小姐强逼谢枕川做事的情景,发现自己实在是想象不出来,忍着笑问道:“谢公子并非轻率盲从之人,何故要听信于你呢?”
梨瓷轻抿着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又悄悄动了先前已经歇下的心思。
也许是他临危不乱,救她于水火的时候;也许是他长身玉立,替她挡下酷暑烈日的时候;也许是他什么也不做,懒洋洋笑着的时候……
比起其他人,她还是想要谢徵哥哥做自己的赘婿。
而且谢徵哥哥是为了自己才惹出的事,若是他愿意的话,兴许外祖父还会看在一家人的份上网开一面;若是他不愿意……自己也会负责。
“谢徵哥哥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负责到底的,一会儿我先向外祖父求情,”她拉着谢枕川的衣袖不松手,语气庄严得像是在发誓,“若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就一起去蹲大牢。”
谌庭已经笑得要打跌了,他笑眯眯提醒道:“左右这事是谢公子犯下的,梨姑娘任他去蹲大牢便是,你在外面,还能三不五时给他送一顿饭。牢里的饭食可不好吃,不是你这样的姑娘家受得了的。”
“我能吃苦,”梨瓷表完忠心,又开始思考这件要紧事,“而且爹爹肯定会派人给我送饭的,我让他们再多做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