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嗯……”易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许诺他什么?”就算知道早晚会死,但是哪有人能真正在死神面前保持镇定。
梁文谨皱了皱眉头:“他跑不了的,你们不用担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郁家可是个大家族,到哪里都很招眼。
易殊并没有被绕进去,他依旧目光平和地盯着梁文谨,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梁文谨似乎是觉得他逼得有些紧,有些不耐烦:“无关紧要的小事,我怎么可能会给自己留后患。”他言外之意很明确,既然我们是盟友,就要互相信任,他并不希望易殊这样不依不饶。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小梁大人,实话实说,你没时间跟我们耗。”易殊神色自如地垂眸喝茶。
梁文谨皱着眉头,却退无可退。
等送走了梁文谨,两人又重新回到了温暖的榻上,残棋还在。
易殊拈起一枚棋子,回想着先前下棋时的思路,随口道:“他与我想象中的不一样。”虽然在情理之中。
李自安并没有望向残局:“她不无辜。”
易殊手一顿,将手中的棋子放到棋盘上,点了点头:“我这就派人。”
……
朝廷这次清算可算是雷厉风行,不仅郁苛,一堆贪官都已经连根拔起,不过虽然并非每一个人都是黔安王一党,但是死到临头的郁苛丝毫没有出卖黔安王的意思,所有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并且在朝廷的细细盘算下来,他敛的钱财,远比易殊他们想的还要多。
不过无论他骨头有多硬,易殊总归会将黔安王这个威胁拔除,不能有任何人威胁殿下的路。
“殿下又连着忙着好几天,连带着易侍读都没好好休息。”穿着浅色宫装的宫女叹了口气,同身旁的人道。
她身边鹅蛋脸大眼睛的宫女也跟着附和道:“是啊,这么多银子姑且不提,就光是涉及那么多条命……”
第一个也惋惜地摇了摇头:“所以他们一点都不无辜,漏网之鱼也要早日捉到。”
“原以为她是并非俗人,原来是踩着血走出来……”矮一点的宫女无奈地道。
两人正欲低声再说些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彩云彩月,你俩嘀嘀咕咕什么,在这里躲清闲,我可要告诉掌事嬷嬷了。”
两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回头一看,果然是一身戎装的追云。虽然明知追云只是口上功夫,但是听到还是忍不住想揍他一顿:“知不知道女孩子在说悄悄话的时候要回避啊。”
追云毫不客气地摸了摸头,大咧咧地回道:“我带春桃妹妹去找易侍读,这是必经之路,我避无可避。”似乎是对自己新造的词语很满意,他还跟着点了点头。
彩云彩云这才看清楚追云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小尾巴探出头来,怯生生地道:“彩云姐,彩月姐。”
两个宫女的神色倒是瞬间变得缓和起来,其实只要不是面对着追云,她们的脸色都是很好看的。
“怎么今日往启明宫来了?”彩月年纪比彩云大,颇有大姐姐的架势,率先问道。
春桃往前走了一步,两人这才看见春桃手中还端着一个盏托,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公子最近也忙,一直在启明宫,正好我尝试着炖了些东西,给他尝尝。”
“好厉害!”彩云由衷地夸奖道。随着这一段日子的相处,她发现春桃虽然年纪比她们二人小,但是会的东西真的很多。
“那你快送过去吧,一会该凉了。”彩月笑着让了路。
春桃点了点头,便又跟着往前:“那我先送过去了。”
“送完东西就来找我们玩哦。”彩云在后面挥了挥手补充道。前几次三人见面都是在溪园,现下春桃到了启明宫,也算是她们俩人的地盘,终于可以带春桃好好玩。
春桃应声,跟着追云往前走去。
“追云真是的,也不知道帮人家春桃拿一下东西。”彩云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埋怨道。
春桃安静地在殿下等着,追云上前敲了门,听到里面的回声以后才转身对春桃说:“可以了,进来吧。”
这几日实在是很忙,易殊眼下稍稍有些青黑,见到春桃进来,两人商量的话停了下来,易殊揉了揉因为写字太多而酸痛的手腕,道:“怎么来这里了?”他的声音很柔软,这个问句也并非指责,只是春桃很少往外面走,现下居然放下了胆怯。
“煲了汤,公子一会尝尝。”春桃小心翼翼地将盏托放在旁边空着的案几上,“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嗯,待忙过手头的事情,就带你好好出去走一走。”易殊很认真地道,只是近日的确忙得抽不开身。
春桃应了声好,便慢慢踱步出去了。
书房里的两个人忙了好几个时辰,左右也该劳逸结合,易殊便去盛汤,趁这时候缓口气歇一歇。
“他还是不松口?”易殊一边打开盖子,一边问道。他指的是郁苛,不少人希望郁苛能指控黔安王,但是对方不知道被下了什么迷魂药,竟然还是不肯。
李自安摇了摇头,他虽然仍然禁足,但大理寺中也不乏忠心于他的人,要知道什么通过追云透个气便好。
“没事,”易殊淡定地舀了一口汤,“现在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更何况现在还有了新的筹码。
李自安不置可否,接过自家倾之递过来的碗盏。
……
诏狱里面其实每日都有人打扫,毕竟只有犯了重案的人才会关押至此,所以人并不多,打扫起来也简单。
不过纵使日日打扫,还是充斥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易殊慢条斯理地走到最后一间,里面只有一道黑乎乎的人影,气息微弱,蜷缩成一团。
“郁尚书。”易殊颇为善良地蹲下身子,争取与对方平视,虽然他现在分不清哪里是黑影的鼻子哪里是眼睛。
里面的人听到声音,微微颤动了一下,但身上似乎有不少伤,牵扯着伤口一直倒吸凉气。
挣扎了半天,易殊总算是看清楚对方蹲坐着,只有一双眼睛还算是干净。
可能是因为不认识,他挣扎着看了易殊一眼,并不答话,像是觉得浪费时间一般,甚至阖上了眼睛。
“郁尚书。”易殊并不恼,向前又挪动了半步,能稍稍将里面的情况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里面的人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并没有睁开眼,喉咙像是在刀山火海里滚了一圈,发出的声音苍凉又可怖:“来者何人?”
“是我失礼,”易殊隔空拱了拱手,虽然对方并没有看他,“我姓易,单字一个殊。”
“易殊……”这两个字在他喉咙里面滚过一圈,含含糊糊的。
黑影才慢慢睁开了眼:“宁北侯家的?”
“正是在下。”
虽然易殊语气恭敬,但是对方似乎并不领情:“你家的事与我无关,你找我做什么?”
易殊笑了一下,他的声音很清润,很蛊惑人:“大人,我此行是来帮你的。”
“莫非你还能带我逃出去?”黑影不屑地冷哼一声。
易殊没有打马虎眼,很心平气和地回:“这倒是不行。”别说是他,就是太子来了,甚至是黔安王来了,也别说出想救出他这种话了。
金额巨大,又临近年关,郁苛要是不死,恐怕整个朝廷都要掀起巨浪。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的愤怒是很可怕的,郁苛必死无疑。
黑影没有吭声,良久才用鼻子出了一口气:“我没什么需要帮助的。”
“你有的,郁尚书,仔细想想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易殊很有耐心。
黑影浑浊的视线从地上转移到易殊脸上,他张了张嘴,但是又及时止住了。
易殊心里了然,继续循循善诱:“你看,在诏狱这么久,可有什么人来见过你?”
郁苛沉默着没说话,他现在是整个诏狱最重的犯人,不仅没有探视权,就是来提审他的人都得携带重重文书,虽然他并不知道易殊是怎么进来的。
“所以有什么心愿,交给我比旁人要靠谱得多。”说起旁人,易殊终于看到郁苛死寂的眼珠转了转。
言尽于此,黑影还不说话,易殊也不再多言,他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态度依旧很好:“既然尚书没什么心愿,便是我唐突了,先行告辞。”
“等一下。”见他真的要离开,被岩浆烫过的嗓音从黑影口中溢出。
易殊转身的动作一顿,不过他并没有将身子转过来往回走,只回头望着牢笼里的黑影,居高临下。
“大人请讲。”
“你要什么?”郁苛到底也不是傻子,脑子尚且还清醒,并没有因为易殊是他溺水时唯一的稻草而先说出自己的需求,而是先问对方的要求,
在这种情下还能如此理智,易殊倒是颇为意外。
不过易殊也不是什么喜欢卖关子的人,且在诏狱待的时间有限,更何况自家殿下会担心,所以便直截了当地开口:“指认黔安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