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法医 第705节
但是,等待江远的过程中,张校雅不仅没有生气,甚至是带着一丝丝的感激之情的。
这份感激,甚至随着等待的时间的增加,而在逐渐增长中。
她来刑警支队等江远的消息,是严格不许外传的,知道的人也不多,而江远的耽误的所有时间,都是用在了现场调查中的。
换言之,江远晚来的每个小时,都是用来调查弟弟的死因的,而且是秘密调查。
不管江远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张校雅是愿意承这份情的。
整个张家的思路其实都是一致的,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要你能侦破张校明的案子,找到杀死张校明的凶手,令张校明沉冤得雪,张家就愿意承这份情。
所谓论迹不论心是也。
嘎。
黄强民推门入内,脖子后面都是跑步带来的细密的汗水。
“不好意思来晚了。”黄强民是收到消息才跑过来的。
“黄政委。”江远先给自己领导打了招呼,让了位置。
一看江远站起来了,张校雅带的人才醒悟过来,连忙让位置的让位置,拉椅子的拉椅子,倒茶的倒茶。
江远等黄强民坐定,道:“我讲一下我在建门院的发现吧。”
“您请说。”张校雅立即坐直了看向江远。
“首先。我查看了案发当日的现场照片,以及尸检照片。有一点是确认的,张校明死亡的非常迅速,是被锋利的锐器,直接戳中了要害部位,分别是心脏和肝脏位置,进而致使张校明失血过多而死。”江远顿了一下,道:“我通过照片,在犯罪现场,主要是死者的家中,做了一轮血迹分析。”
张校雅听的眼前一亮,她知道江远的血迹分析很牛。
如果是俗套的电影的话,张校雅面对江远,是那种可以说出:江远,男,25岁,汉族,山南省宁台县法医,擅长血迹分析、指纹分析……等巴拉巴拉台词的人。
今天一天,她的时间都用在研究和分析江远身上了。
所以,哪怕不是刑科专业人士,张校雅对于江远的各项技能,擅长什么,有什么经验和成果,还是有着相当的了解的。
而血迹分析,也属于是江远流传于江湖的大招了。
世人不知道江远的血迹分析具体有多强,是什么级别,但有一点是公论的,现役的警察里面,江远的血迹分析绝对是最顶尖的。
众所周知,刑事科学技术其实不是一种科学,它是介乎于艺术和科学之间的,而它最像科学的一点在于,它是可以被证伪的。
对犯罪现场做一次血迹分析,回头能不能抓到人?抓到人以后,犯罪嫌疑人对犯罪现场的指认,是否与血迹分析的相符?
这么一连串的工作,反反复复的来上几次,就让血迹分析这门学科里,滥竽充数的人极少。
江远这种就更不用说了。没有被反复证明的神迹,又如何能被称之为神呢。
张校雅甚至有点后悔,弟弟的房间里是有大量血迹的,怎么没有早点邀请江远呢。
江远这时候却没有继续刚才的血迹分析说下去,而是转头问陶鹿道:“陶支,王福庭交代了吗?”
“没有,只说他记不清了。”陶鹿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王福庭是本案最主要的突破口,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唯一的突破口,他如果不交代,这个案子都缺乏重启的价值。
除非江远有其他的想法。
江远只点点头,问:“那他有交代其他案子吗?”
“没有,全部都是记不清了。”陶鹿道。
江远沉吟起来。
张校雅着急道:“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陶鹿在旁道:“王福庭不愿意交代是正常的,谁也不愿意给自己增加罪名。只能说,没有起到排除的效果。没有王福庭的供词,案件继续推进就不容易了。”
“如果威胁他,不交代的话,就让他来背这个案子,他会不会交代。”张校雅以普通人的思维模式道:“或者说,王福庭因为就是凶手,知道交代了会死,所以拒不交代。”
在场的几名刑警都看向江远。能驳倒张校雅的话很容易说,就是不容易说。
黄强民咳咳两声,准备替江远说。他是偏僻省份来的基层干部,反而无所谓高门。
江远向黄强民摆摆手,他现在是情商拉满的状态,道:“侦查才刚开始,以后要讨论的问题很多,张女士来见我们,应该是想听到最直接最质朴的基层的反馈。”
“对,是这个意思。”张校雅一下子反应过来,忙道:“我只是想了解情况,我是绝对支持江远先生的调查的。”
一个小时前,张校雅可能还没有这么确定,但现在,张校雅很确定的知道,江远绝对是专案组最适合的领导者。他是有权威有能力有实力有名望的刑警,难得的是还年轻,有冲动,愿意做事,这就让此次调查,隐然间变得更加重要起来。
江远点点头,道:“王福庭是凶手的可能性确实存在,但就像是我们之前分析的那样,因为现场有大量血迹,且有血迹喷溅到了凶手身上,而王福庭攀爬的院墙上又没有血迹,这就降低了王福庭是直接杀人凶手的可能性。”
江远让张校雅消化了一下,再接着道:“至于说王福庭不愿意交代的原因就很多了。首先,他作为黑道人士,后来又是上市公司的副总裁,消息的来源肯定很广泛,应该知道建门院案件的复杂性,不愿意沾上,或者说,无论如何都不想涉及到的想法,并不是难以理解的。”
张校雅愣了一下,也只能点头承认。
江远继续道:“其次,用死刑的罪名来威胁王福庭,应该也是没用的。这么多年了,王福庭就算本人不懂法,也一定找律师咨询过相关的问题了。在没有确凿的证据的前提下,单纯的杀死一名受害人,这在司法实践中,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的概率并不高,死缓和无期的概率较大。相反,承认自己是凶手或者同案犯,可能对王福庭来说,是更糟糕的结局。”
张校雅翻了翻眼皮,感觉江远多少有点攻击性了。
江远持续输出:“最后,即使王福庭是案外人,并没有真正的涉及此案,且知道凶手是谁,交出凶手,可能也不会让他感觉更安全。一方面,他会担心自己被这个案子缠上,反而完蛋的更快。另一方面,真正的凶手和王福庭的关系也是不确定的。”
江远:“假设凶手当日跟王福庭是同伙关系,那么,在接下来这些年,王福庭为什么没把凶手给供出来?一个比较简单的猜想,凶手可能握有王福庭的把柄,或者,王福庭可能已经把凶手干掉了。”
张校雅听的愣住了:“确实是有这种可能性啊……”
“王福庭是跟着端达,黑道里一路洗白的,他身上背的案子,绝对不会是一两起。从时间上看,建门院的案子,反而是他很早期的时候做的。”
“那怎么办?”
黄强民再次咳咳两声,道:“审讯也是一个慢慢来的过程,王福庭现在不说,不代表之后不说。”
他是给缓了一句,免得江远给什么承诺。
江远在路上,其实就有思路了,这会儿只是向张校雅道:“我觉得有两个方向。其一,我们现在抓了端达的这么多人,可以从这些嫌疑人里面,了解一下,是否有人知道王福庭的情况,是否有人知道建门院的案子。”
张校雅听的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好,这样的话,可以把端达的案子好好查一下,把当年的涉案人员,尽可能的都找出来。”
“我同意。”陶鹿拿着笔,刷刷的在笔记本上记录。
“第二个方向呢?”张校雅问江远。
江远道:“您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跟王福庭聊一聊,我觉得,如果只惩首恶,不过度追求报复的话,王福庭也许愿意说。当然,他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如果咱们聊的到位,他不愿意说,也能说明一些情况。”
第992章 扒手
短暂且快速的将王福庭的情况讨论过后,江远再转头对张校雅道:“现在还是要等一下王福庭的审讯结果,您如果愿意参与的话,可以跟着去办案中心,跟负责审讯的民警沟通一下,看看怎么说,能够让王福庭放下戒备。”
“血迹分析呢?”张校雅不可能轻易的被江远的信息给蒙蔽了,她的日常工作就是从一群高管的嘴里分析出真话来。
江远看了一眼张校雅,再道:“血迹分析是通过血迹来判断和模拟,试图搞清楚犯罪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个过程,不可避免的要讲述到你弟弟当时的状态。我觉得您就没必要听了,会很残忍。”
“我想听。”张校雅坚持道。
江远迟疑了一下,道:“你没必要听。”
“我也同意。张董,您请稍移步吧。”黄强民虽然不太明白江远的想法,但他肯定是要配合江远的,而且,也不能让江远把张校雅给得罪了,他就只能站出来。
张校雅对此颇为意外,但也不能真的跟专案组起冲突,只能叮嘱做好记录,才出去了。
黄强民将人给送出去,再回来,吐口气,对江远道:“太危险了,好悬人家是好说话的,遇到不好说话的,咱们都要倒霉。”
“但血迹分析的内容确实不适合她听。”江远道。
如此一来,陶鹿等人全都看向了江远。陶鹿问:“你有什么发现?”
“从犯罪现场和此前的照片来看,杀人过程非常短促。而从血迹的分布来看,一些运动血迹是被杂物掩盖了,而一些血迹又落在了杂物上,我理出了一条比较明显的时间线……”江远大略的说了说,接着就直接给结论,道:“从犯罪现场看,凶手的目的更像是谋财,而非谋人。”
陶鹿沉声道:“入室盗窃吗?”
“有可能吧。”江远叹口气,道:“凶手进入受害人的房间后,应该先是大肆翻找物品的样子,接着才是受害人进入房间,当场被刺死,之后,凶手并没有立即离开,再次翻找了物品之后才离开。”
崔启山讶然:“之前的专案组,不知道有没有就这个方向好好的调查过。”
“调查肯定是调查过的,估计也是没什么成果。”陶鹿虽然说是推测,也是八九不离十的。
90年代末的案子,社会治安本来就比较糟糕,许多地方连路灯都没有,监控更是别想了,装上了也看不清楚,储存空间都是问题。
“所以,这里是存在入室盗窃,意外杀人的可能性的。”江远顿了顿,又道:“案发时间是早晨,敢于在这个时间段入室盗窃的,都是比较自信的,很可能是惯偷,专案组如果考虑过这个可能性,比较过本地的惯偷们的作案习惯的话,这个案子就非常难了,有可能是江洋大盗。”
所谓江洋大盗,就是从外地来的惯偷。这些人技术好,行为习惯又是本地警方不习惯的,那在没有监控和手机的时代里,就几乎很难被抓到。
流窜作案向来都是非常难以管理的,这也是为什么早年建立了那么严格的户籍制度。当年的户籍制度就等于是一种阵地控制,没有这个阵地,不止是警方,许多政府管理举措都没办法搞。
“怪不得你让张董离开。”崔启山就突然明白了。
作为受害人的家属,张校雅自然更希望弟弟是死的有意义的,哪怕是因为厂里的改革得罪人,而被人捅死,也是能够接受的。若是因为家里的原因而被刺死,那就更容易令人释然了。
莫名其妙的被杀死,甚至只是在盗窃过程中,随意的被刺死,就好像一只蟑螂被踩死一样虚无,这样的答案,或者是张家更难接受的。哪怕只是想想,都让人觉得冒犯。
陶鹿咳咳两声:“就你有嘴,就你会说话?”
“不是不是……”崔启山解释了一句,话锋一转,道:“陶支你也是这么想的吧,你的意思,是不要说出来……”
陶鹿“嘶”的一声,锐利的眼神盯着崔启山:“分析案情你夹紧屁眼,说风凉话你大放厥词。”
……
随着越来越多的端达人入狱,也越来越多的原专案组成员回归。
90年代末的专案组成员里,当年的年富力强的中坚成员,现在要么是身居高位了,要么就已经办理退休手续了。
倒是当年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们,现在还算是年富力强的老年人,有些人都是多次重返专案组的状态了,说起案件来,都是头头是道。
但是,要了解当日的案情不难,要穿越案情,找到一名合适的嫌疑人,是非常困难的。
正广局的刑警支队的会议室里,人员聚集的越来越多,但案情好像没有突破似的。
陶鹿皮笑肉不笑的时候更多了,以至于多少有点面皮分离的现象。曾经的专案组成员很多都是京局的干部了,在分局工作的级别也不低了,总是需要陶鹿给点面子的那种。
可另一方面,光是不断聚集的专案组,给陶鹿的只是巨大的压力。
这个案子以前是京局搞的专案组在做的,级别基本拉到最高了。现在只是正广分局旗下的刑警支队在搞,不知道的还以为案件被打入冷宫了。
只有在局中的人才知道,正广局都快把裤子卖掉了。
端达也被血洗的只剩下骨头了。
上市公司的部分,早就被用篦子刷的干干净净了,别说是有活力组织的背景人员了,就是后来的那些正规大学毕业的社招人员,这些年里搞过钱的,弄过不正当竞争的,玩过潜规则的,私下里开公司的等等,也被经侦抓了个一干二净。
一旦涉及到刑事案件,警察级的手段跟公司级的手段是两个维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