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嘉宁长公主的确已经有了心仪的人选,对惠贵妃的试探充耳不闻,只是笑道:“劳心费神,最易催人老。本宫本来也不是爱操心的性子,且由他去罢。”
这话分明是在暗讽惠贵妃。她虽然保养得宜,但如今已经三十又四,加之性情骄纵,事事都要争强好胜,久而久之,眼角眉梢都浸出几分刻薄来,眼中的暮气竟比嘉宁长公主更甚。
镶着红宝石的护甲猛地掐进掌心,惠贵妃硬生生将怒气忍下,目光转而落到一旁的梨瓷身上来。
在来时路上她便已经听闻嘉宁长公主认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商户女作义女,她本就不喜比她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嘉宁长公主这番话更是火上添油。
一个长公主自己拿不住也就罢了,难道这商户女还没有办法吗?
惠贵妃抚了抚袖口绣金纹样,明知故问道:“这位便是长公主新认的义女?”
嘉宁长公主点了点头,“我与这孩子有缘得紧,着实喜欢。”
听到自己的名字,梨瓷来不及净手,起身行了个福礼,“小女梨瓷拜见贵妃娘娘、大皇子殿下。”
礼节标准,声音恭谨,的确挑不出错来,不过惠贵妃并无让她起身的意思,甚至连看也不看,似乎将她当做了空气。
大概是刚吃过樱桃酱的缘故,她的声音也像是浸了水的樱桃,又甜又润。
嘉宁长公主正要替梨瓷说话,却已经听得褚萧和开口,“起来答话。”
梨瓷老老实实起身,只觉得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像是常年发火喊坏了嗓子,透着几分哑意。
褚萧和望着那两片同樱桃一样红润的唇瓣,压低的眉眼透出几分放荡不羁来,“声音这么甜,吃的什么?”
这何止是放荡不羁,简直是调戏,是挑衅!
嘉宁长公主重重拍桌,“大皇子慎言!”
褚萧和恍若未闻,仍是直直地望着梨瓷。
惠贵妃反倒笑了,“长公主殿下,我儿不过是随意寒暄几句罢了,有何不妥呢?”
厅中又一次安静下来,端看这位嘉宁长公主新认的义女如何化解。
只有梨瓷的反应截然不同:他果然是觊觎自己的樱桃毕罗!
她快速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翡翠绿琉璃碗,好在碗里拢共只有四枚樱桃毕罗,自己已经全部吃完了。
唇齿间的果香还未消散,梨瓷抿了抿唇,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是和殿下一样的天花毕罗。”
她望着褚萧和,觉得自己已经看穿了他的心事,语重心长道:“大皇子殿下声音沙哑,许是平日里频繁动怒,肝气郁结所致。”
梨瓷这半年从“北阎王”阎朋义那里习了些药经,此刻说话便有理有据,“殿下若是喜欢这般嗓音,除了修心养性,也可以试着小声些说话,再多用些银耳、雪梨等物。”
她眨了眨眼睛,语气越发温和,“殿下不若现在便试试?”
褚萧和气极反笑,“放肆!”
殿中一片难言的寂静。
坐在褚萧和下首的那位贵夫人已经假借更衣之名悄悄遁走了,他身旁的侍女更是面露惊慌之色,这几上的杯盏碗碟虽然贵重,但打碎了便也罢了,可千万莫要唐突了贵人啊。
梨瓷却一点儿也没害怕,黑白分明的眼睛澄透又干净,望向他的眼神也没有半分恶意,甚至还透出一点“你看,我就知道”的无奈来。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说要补一段发小教小谢出卖色相的教程,怎么写都感觉不对,干脆就点到即止好了,反正我们小谢有悟性的。
第73章 琴声
◎“这琴声吵得我头疼。”◎
褚萧和沉默良久。
若照以往,他此刻已经掀桌暴起了,但看着面前那双懵懂无知的眼眸,心头怒火竟然莫名地平息下来。
也是,自己若是发火,反倒正应了那漂亮蠢货说的话了。
见褚萧和无话可说,这回便轮到嘉宁长公主笑了,“见笑了,阿瓷不过是小孩心性,习了些望闻问切的皮毛,又担忧大皇子殿下身体,这才贸然开口,大皇子切勿见怪,不若尝尝本宫近日新得的碧玉春吧。”
褚萧和望着面前那只盛着琥珀色酒液的琉璃杯盏,日光落于其上,更显晶莹剔透,像是美人顾盼的眼眸。
他喜欢漂亮的东西。
褚萧和遥遥朝梨瓷举杯,一饮而尽。
梨瓷的杯盏中盛的是用香薷、厚朴、白扁豆煮制而成的香薷饮,又添了些红枣、甘草调和味道,慢熬成了琥珀的颜色,看上去与碧玉春别无二致。
她也抿了一小口,辛甜微苦的味道让她微微蹙眉,看起来好像真的喝了一口酒。
无论众人心思如何,这场闹剧至此便告一段落了,好容易等宴席结束,梨瓷便朝长公主眨了眨眼,想要出去。
嘉宁长公主原本有意将梨瓷引见给几位交好的夫人认识,但见今日难得晴好,便笑着点了点头,小姑娘么,多出去走动走动总是好的,日后要觅夫婿,自然也是要自己可心才好。
得了长公主的应允,梨瓷便起身离席,去寻滢表姐玩耍了。
虽然两日前已经随兄长登门拜访,但今日在宴上重逢,两个小姐妹仍是有说不完的话。
在周滢心里,就算成了嘉宁长公主的义女,梨瓷也仍然是那个要自己操心的小表妹。
她拉住梨瓷的手,轻声道:“方才宴上,惠贵妃和大皇子没有为难你吧?”
梨瓷点点头,“惠贵妃话多,大皇子喜欢生气,但好在都不是为难人的性子。”
“呃……”周滢看向梨瓷的眼神变得一言难尽起来,“你说得对。”
罢了,还是不要提醒小表妹了。
总之风波已经过去,两人手挽着手,一同去沁芳园中赏花。
沁芳园上有天幕琉璃,底下埋了熏窖,是以比外间暖和不少,园中桃花与海棠竞相盛放,枝头簇簇,云蒸霞蔚,偶有胭脂色的花瓣落在池面,引得游鱼唼喋。
更难得的是那一片牡丹,早开了一月有余,甚至还有赵粉、昆山夜光、青龙卧墨池这等珍奇品种,深深浅浅,妖妖娆娆,香气也沉甸甸地坠在风里。
周滢平素便爱侍弄花草,望着园中那一株赵粉,只觉柔润可爱,只是不知为何,花苞半垂着,叶片也蔫蔫地打着卷,她心中怜惜,正要再走近些看,却被几名女子挡住了去路。
领头的那位姑娘着一身大红绣金牡丹纹浣花锦春衫,得亏是在这沁芳园中,才不至于冻得瑟瑟发抖。
这位便是王知婉,当今首辅王丘的晚来得女,从小便被宠坏了,其亲姐惠贵妃得宠后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旁边那位黄衫女子则是同为阁臣的徐闻祯之女徐梦舒,也依然要看她的脸色行事。
周滢虽然才来顺天不过小半年,但已经领略过这贵女圈里头拉帮结派,错综复杂的关系了,这群贵女以王知婉为首,除了要看爵位高低、官职大小,那些地地道道的顺天府贵女也瞧不起外来户,更别提自己这种没有眼色、不屑攀附的外来户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拉着梨瓷转身便要走,却被王知婉叫住了,“周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们准备去园中看那株赵粉,”见滢表姐没有说话,梨瓷便客客气气地问道:“可否劳烦几位姐姐移步,行个方便?”
王知婉一眼认出这是方才那位在宴上大出风头的长公主义女,长得便是一副狐媚样子,才同大皇子殿下见了一面,就勾三搭四的。
不过也好,若是真能与褚萧和凑做堆,恐怕要不了多久,便要香消玉殒了。
她扫了一眼徐梦舒,徐梦舒便依言道:“那可不巧,我们也要去看那株赵粉,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梨瓷眨了眨眼睛,指了指里边的方向,“可那株才是赵粉呐,姑娘是不是走错了?”
“你当我会认不出赵粉么?”徐梦舒气得反问一句,见王知婉面露不悦之色,又道:“听闻此株赵粉颇具灵性,每日需听一刻乐声,才养成如今这般绝艳之色,周姑娘出身名门,想必琴艺绝佳,不知今日可否赐教?”
……周滢从未听闻过自己琴艺绝佳,更无意与她们相争,便随口扯了个理由道:“那可不巧了,我的手近日有伤,不能弹琴,徐姑娘应当不会强人所难吧?”
徐姑娘虽然没主见,但还有几分头脑,此刻便转头看向王知婉。
王知婉哼了一声,转头看向一旁的梨瓷,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不知这位嘉宁长公主新认的义女呢?虽说出身商贾,但总不至于连琴都没碰过吧?”
她特意在“商贾”二字上咬了重音,周围的姑娘们便适时掩唇低笑,流露出讥诮之意。
还有人道:“久闻周圣人是当世大儒,若是连六艺都不通,实在是贻笑大方了。”
周滢暗暗咬唇,心中微恼。
虽然梨瓷性子沉静,与世无争,但此刻被人当众嘲讽,她这个做表姐的岂能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