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卢声也道:“此画已无需多言。”
“是啊是啊。”
众人纷纷附和,周泠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一道尖细的声音打破了眼前的平静。
“周二姑娘做不出诗,除了是自己才疏智浅,但最主要的原因,恐怕还是自己心虚,知道这幅画是假的吧?”
茅凝琴款款而来,见卢声与广成伯府那几位姑娘站在一处,心中嫉妒,又将声音抬高了几分。
众人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假的?”“不会吧?”
“听说苍云子生前与梨家交好,这幅画是广成伯府的表小姐梨瓷拿出来的,应当做不得假。”
也有不少人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靖德侯府的嫡孙女,还与广成伯府是姻亲,又觉得此话可信了几分。
“她说的不会是真的吧,不然何必自己拆台呢?”
“若是假的,这也太丢人了。”
……
周泠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失控的场面,她自然是相信梨瓷的,可现在不仅脸色发白,脑子里也一片空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梨瓷面上却无半点惊慌之色,脑海中不自觉响起那日谢枕川清润沉定的声音。
“若是雅集上,有人怀疑此画是赝品,你如何作答?*”
她主动向前一步,迎着众人质疑的目光,扬声道:“苍云子擅画神佛,此画便是他中年所作,可见行笔磊飘洒,衣饰皆用蓴菜条描法,是苍云子技法无疑。”
她努力模仿着谢枕川的语气说话,甜软的声音泛出泠泠流水般的清透,心旷神怡之间,已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偏信。
“再观其人物,如以灯取影,逆来顺往,旁见侧出,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古今唯一人耳。世上无可比肩之人,何来赝品之说?”
众人很快又被她说服了。
“此画观线条纹理,的确是真迹无疑。”
“何况广成伯府并非沽名钓誉之徒,绝不会做出此事。”
……
听闻梨瓷此言,茅凝琴笑得更厉害了,只觉正中下怀,“梨姑娘说得不错,此画是苍云子中年所作,当时他正身居宫廷画师之职,非有诏不得作画。”
经她提醒,众人想起来的确有这么回事,纷纷称是。
她更得意了,咄咄逼人道:“何况此幅《观音菩萨像》当年被先帝赐予了嘉宁长公主,后来又转赠给其子,总之应是在信国公府,怎么如今又到了广成伯府手中?”
她话音刚落,议论声已经喧闹起来:
“这幅画不会真的是赝品吧?”
“以梨家的关系和财力,怎么拿一副赝品出来糊弄人呢?”
“嘉宁长公主之子,可是那位谢指挥使,没准儿就是他送的?”
“你在说什么疯话,那位大人远在京城,无缘无故的,如何将此画外借?”
“别说了别说了,你难道不知道吗,濯影司的耳目无处不在。”
……
场面一时慌乱起来,梨瓷也有些弄不明白了,她不认识什么嘉宁长公主,只知道这是谢徵哥哥的画,也是苍爷爷亲口承认过的,怎么就成了赝品呢?
“别胡说八道,”周滢忍不住替小表妹辩解,可惜她和周泠都不精此道,只能寄希望于一旁的卢声,“卢公子,你快替小表妹说句话呀。”
卢声终是不忍见梨瓷被人为难,站出来道:“我以范阳卢声的名声担保,此画无论纸张、墨迹、技法,都是真迹无疑。”
见卢声还在受梨瓷蒙蔽,甚至愿意赔上自己的名声为其辩解,茅凝琴心中的嫉恨更深了。
“那好,既然卢公子如此说,”她眼神怨毒地盯着梨瓷,“便请梨姑娘解释,苍云子所作《观音菩萨像》真迹,是如何从信国公府辗转到你手中的?”
梨瓷抿着唇,没有说话,不愿将好意借画给自己的谢徵哥哥扯进此事来。
见她答不出来,茅凝琴趾高气扬地走到她面前,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轻蔑,“是偷的,还是抢的?”
“比起盗窃御赐之物,反倒是私制赝品的罪过轻些,我看你便承认了吧。”
茅凝琴又向前一步,逼得更近了些,“说话啊,梨姑娘,你是不是该给大家一个解释呢?”
就在此时,一道男声破空而来,声音清冽摄人,透出雷霆万钧之势。
“本座在此,何须向人解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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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这一章是十二点前更的,只是因为补充作话显示时间延后了[垂耳兔头])
第32章 赐服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穿这样华贵的衣料。◎
是谢徵哥哥的声音!
梨瓷抬头望去,与以往的朴实无华不同,谢枕川今日着了一身大红妆花织金云锦贴里,上面绣着威风凛凛的金线飞鱼纹。
似乎为了方便行走,原本的琵琶袖改为了箭袖,腰间束着同色金线绣窄织带,往日里的文弱书生气一扫而空,越发显得宽肩窄腰,身姿修长挺拔。
这样鲜艳的赤色,却将他的肤色衬得冷白,那双狭长而深邃的凤眸微微上挑,清贵无双,只消望上一眼,便令人生出心悦诚服、望洋兴叹之意。
她不自觉眨了眨眼睛,明明还是先前的谢徵哥哥,却又有些不一样了。
谢枕川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梨瓷,大步流星走来,在她面前站定,替她挡住了所有质疑的目光。
自是有人怀疑,“这人是从哪儿来的,这是个什么官啊?”
“我在书院里见过他,不过是广成伯府的一个落魄远亲罢了。”
也有些有见识的,“四爪飞鱼!那是四爪飞鱼赐服,只有二品以上的官员才可穿戴。”
“他身着飞鱼服,又自称本座,不会当真是那位……濯影司指挥使谢大人吧?”
“胡闹,谢指挥使何时成了广成伯府的远亲?”
……
似乎是被他气势所震,那些质疑的声音也变得微弱了。
还有一个眼尖的官员发现了跟在谢枕川身后的谌庭,立刻凑上去低声请教道:“谌大人,听闻您在京中便与谢指挥使交好,可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谌庭说出一早便定好的说辞,连连摇头道:“谢指挥使仰慕周圣人儒学已久,特意向圣上告了长假,隐姓埋名来此专心冶学,偏生被你们扰得不得安宁。”
问话那人虽久居应天,但在京中亦有亲朋好友,听说过谢指挥使的威名,立刻面露惊骇之色,“这,这……”
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沉默像义疾似的传染开来,纵有人不识谢指挥使,多少也听闻过濯影司大名,此人能担任指挥使一职,必是皇上心腹,更别说还手握诏狱、巡察重权,原本还喧嚣热闹的华茂园,在此刻竟变得鸦雀无声了。
梨瓷对这些议论浑然未觉,夏日曝晒,谢枕川仍旧立如苍松翠柏,她站在他身后,还能顺便躲在他的影子里,整个人都放松起来。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穿这样华贵的衣料,说起来自己曾送过他一匹藕荷色菱花团窼对狮纹的织锦缎,也未见他用来制衣。
两个人站得很近,谢枕川身量颀长,比现在的梨瓷高一个头还有余,她眼前正好就是一块绣着飞鱼纹的补子,上面的四爪飞鱼栩栩如生,强健有力的利爪仿佛能够抓破这匹云锦,跳到梨瓷的脸上来。
虽然不懂飞鱼纹是什么东西,但在她心里,这也没有比自己送的立狮纹威武到哪里去嘛。
像是不服气似的,梨瓷伸出手,偷偷地挠了挠面前张牙舞爪的小飞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