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谢枕川也没说话,只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要沐浴更衣。
两人在净室外候着,北铭悄悄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南玄这会儿恢复了力气,叹道:“今日我算是开了眼了,那表小姐梨瓷,送了世子一件大礼,一套纯金打造的文房四宝!”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比划出各种形状:“……三百多斤的金子,我和世子两人,从小椽山上一路抬下来,为了符合身份,连驴车都没舍得租,可把我累够呛。”
北铭不太相信,“平日训练,你连五十斤的负重都背不起,今日是怎么做到的?”
“你不懂,”南玄眉飞色舞道:“这么大一块的纯金砚台,上面镶的猫眼石比我手指头都大,绿莹莹的,反射着金光,可好看了。别说三百斤,就算是五百斤,我也能为世子背回来!”
北铭的确不懂,所以清醒得更快,他提高警惕道:“我还是觉得这位表小姐不怀好意,这能收吗?”
想起方才那炫目的金光,南玄不免有些心神恍惚,“有什么不能收的,她又不知道咱家世子的身份。”
净室中水声已停。
南玄立刻恢复了理智,正色道:“世子自然是不为所动,高风亮节地送回去了。”
谢枕川已经沐浴更衣完毕,他一边系上外袍,一边道:“说吧,什么进展。”
“上次您说的那位举子朱修金,我们以他的关系脉络去查,已经搜集了三十多名同届举人的身份信息,多半都是淮扬官员或富商之子,只是官学之中关于这些人的课业卷宗全都不知所踪了,去询问夫子或同窗,他们也不敢说。”
“不必为难他们,先想办法暗中查探淮安盐运分司的账目,”谢枕川沉吟片刻,又道:“听闻近日靖德侯府要办赏花宴,这朱修金可在应邀之列?”
“大人如何得知?”北铭一脸惊讶,“确有此事,这朱修金今日出入了三处绸缎庄,便是要为自己制一身赴宴的行头。”
“这可就巧了,”谢枕川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因为我也要去。”
“昨日周则善与我在书院相见,邀我与广成伯府众人同赴赏花宴,说我初来乍到,应多出来走动走动,结交些志同道合之友。”
北铭不禁有些茫然,“莫非朱修金只是一个诱饵,世子怀疑广成伯?”
思及周则善先前邀自己入学廉泉书院之事,谢枕川并不以为意,“圣人论迹不论心,不管他的立场为何,至少眼前的线索无误。”
他将北铭带来的卷宗略翻了翻,记住了几个紧要的名字,转身去了卧房,“如若无事,就先退下吧。”
南玄还是第一次见世子这么早就要就寝,看来今日的确是劳累了。
他赶紧跟上,一边服侍世子就寝,一边道:“对了,世子,还有一桩不值一提的小事。奴才今日去了集贤书斋,掌柜的告知,您的那幅画已经卖出去了。”
“这么快?”谢枕川有些惊讶,“卖了多少钱?”
“五十文,”南玄看着世子脸上没什么表情,赶紧又添了一句,“掌柜的还说您画得特别好,这只是第一幅,只要您画,以后自然会涨的。”
谢枕川也略懂一些民间卖画的行情,知道掌柜的说的是实话,对价格并不在意,只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只挂了半天就卖出去了,虽然价格略低了些,但还是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抬手拂灭桌上烛火,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此事不会又与梨瓷有关吧?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南玄(手舞足蹈比划):世子夫人可有钱了,送给世子一支龙凤呈祥的金笔,你见过没?
北铭(按下他的手,压低声音):这……逾制了吧?
南玄(急赤白脸争辩):你懂什么,聘礼的事儿,能叫逾制吗?
第16章 赴宴
◎客套的笑意也掩饰不住她眼中的轻蔑之意。◎
谢枕川在书院过了几天无人打扰的清闲日子,直到十五这日,书院放了旬假。
方泽院里,南玄正在为世子布早膳。
桌上只有一碗素面和一道小菜而已,不过熬汤与小炒的做法都与民间不同,就连这看似普通的面条,都是选用上好的雉鸡、鲈鱼、丹虾拆骨晒干,与鲜笋、香蕈等食材研磨成极细的末,再以鲜汤和面而成,至于这面汤就更别提了,御膳房里提出来的高汤,从京城送来应天的路上也一直拿小火吊着。
早晨的薄雾还未散,南玄干脆将用膳的地点搬到了院内竹林外,此处正好安置了一张竹制方桌,四张竹凳,可供宴饮。
院内细流涓涓,最近又补种了绣墩草,小桥斜卧其上,碧竹疏植其间,大片大片金色的阳光和郁郁葱葱的碧竹交织,像极了镶着金绿猫眼石的黄金砚台。
不对,什么黄金砚台。
南玄晃了晃自己被金钱冲昏了的头脑,赶紧摆正桌案上的碗筷,正要去请世子用饭,已经听到了轻快的脚步声,他扭头一看,果然是梨瓷。
知道拦不住,如今连方泽院的门房都不拦她了,在这里出入自如。
因为巳时便要赴赏花宴,梨瓷和两位表姐都起得特别早,换了一身嫩鹅黄莲花纹软烟罗花间裙,垂挂髻上是白玉嵌珠翠玉簪,因她不爱抹粉,随意妆点两下便出门了,空出来的时间便被她用来串门。
她怀中抱着一只素面无漆的竹编木匣,面上脂粉未施,只点了一枚金蝉钿,衬得她格外清丽脱俗。
南玄估量了一下了那只木匣的尺寸,立刻就懂事起来,“梨姑娘,是来寻我家公子的吗?”
梨瓷点点头,鼻子尖微微动了动,她还在院门口的时候,便闻到香气了。
“您在此处稍候片刻。”南玄的笑容十分热情,赶紧进去请世子去了。
谢枕川来到院中时,梨瓷已经自来熟地挑了一张竹凳坐下了,她一手抱着那只竹匣,另一手托腮撑在桌上,一本正经地看着眼前的素面,表情认真得像是在数面碗里的葱花。
“阿瓷怎么来了,”谢枕川在她对面坐下,先发制人将面碗移到自己面前,再装作不经意地与她寒暄,“没吃早饭?”
“吃了一点点,”梨瓷放开那只木匣,单手比出一个小小的圈来,声音饿得软软的,“今日的束腰太紧了,泠姐姐说不能多吃。”
她今日别了翠微色云锦宽腰封,袖口处也缝制了同色缠枝纹,轻薄飘逸的衣袖随她动作自然滑落,露出一小节纤细白嫩的手腕,正如她腕上那只白细纯净、泛出微微光泽的羊脂白玉镯。
拥有这样一只油润昂贵玉镯的主人,同样也拥有一只岩松鼠一样的食量,虽然吃不了多少,却总是想要吃东西,也要连吃带拿地往自己的树洞里带回一些松果,实在是……
有些贪心。
谢枕川薄唇微勾,像是压抑住了什么情绪,让南玄取了一副碗筷来,伸手从面碗里为她盛出小半碗面。
“汤好鲜啊,”梨瓷又吸了吸鼻子,得寸进尺道:“葱花好看,多舀些葱花。”
谢枕川持握汤勺的手微微一顿,依松子兔所言照做。
一大一小两只面碗,此刻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案上,汤头清澈而醇厚,金黄色的油花轻轻漂浮其上,与点点翠绿的葱花相映成趣,中间是一碟鲜拌莼菜笋,色泽鲜亮,香气扑鼻。
梨瓷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面条咬了下去,这面擀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软糯,也不失筋道,混合着鲜美的汤汁融入味蕾,那双圆亮的眼睛立刻满足地眯了起来,像是弯弯的月牙。
一大碗面条,两人很快就吃完了,南玄清理了桌面,又沏了浓茶来为两人净口,站在一旁候着没有走。
梨瓷“啊呜”一口吐掉苦涩茶水,终于想起来还有桌上的木匣。
她将木匣推到谢枕川面前,“谢徵哥哥,送给你。”
谢枕川微微眯起了眼睛,“这次又是什么?”
梨瓷打开匣子,“是先前的墨锭。”
那五色墨锭是作画专用的画锭,颜色鲜亮,雕画巧妙,模刻细腻,即便没了镶金嵌玉的包装,也依然价值不菲,美不胜收。
谢枕川想起先前那个莫名其妙的念头,神使鬼差问道:“你为何要制画锭?”
梨瓷懵懵懂懂道:“因为曹先生说,这样做的画锭比徽墨更贵,更显诚意。”
常言道“情义无价”,在她这里却是“价高者得”。
谢枕川还是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得知自己的价值,三万两的诚意,不可谓不重了。
他又生出逗弄这只小松子兔的心思来,语气玩味道:“你还送过更有诚意的礼物吗?”
“自是有的,”梨瓷点点头,“我爹爹、娘亲的生辰,外祖、外祖母的大寿,还有我兄长及冠的贺礼、今年泠姐姐的及笄礼……”
谢枕川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不等她细声细气地数完,便道:“还是不必了,我平日不过是读书习字,用不着这些。而且无功受禄,实在是内心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