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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谋反殿下还是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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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金银细软能带走的全都裹着带走了,不能带走的也砸得差不多了。吸干整个黔州供养起来的壮硕王府,一改往日的灯火通明,如今只剩下几个孤苦伶仃的老仆役。估计是卖身契不在自己身上, 又被着急逃亡的人抛弃,无处可去,只能留在这萧条的王府苟延残喘。
      这倒是更加坐实了黔安王的图谋不轨, 不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易殊还是有些意外, 毕竟黔安王胆子不小, 又苦心孤诣经营了这些年,居然舍得下打下来的基业。除非他有把握东山再起,毕竟尝过人血的熊罴绝不会忘记那般令人垂涎的香味。
      自有官府通缉, 李自安倒是不必为此耗费心神。
      再说回汴京这边,就算郁苛如今招供了也于事无补,所有人都清楚等着他的只有一死。按理说这般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案根据立案取证定罪裁决执行,每一项都得数日到数月不等。但这次不到二十天,该杀的都杀得差不多了。
      一方面是涉及到谋反大罪,可迅速裁决。另一方面岁末宫宴将至,拖到那时没法施刑,百姓过不了安稳年关。
      说到底反贪是政治算计,而非司法公正。挑衅皇权,便要以速杀震慑。若是为扳倒势力,便细细审理,一个个揪出来杀。
      郁苛一党连同着其他手脚不干净的蛀虫,罪行罄竹难书,同家中其他男丁全部推出午门斩首,一个不留。家中妻女刺青进宫,永世为奴,不得离宫,不得晋升。
      往常李自安必要觉得可怜,下不去手。但这般处罚竟是他亲手拟定的,颇让易殊侧目。
      手中的狼毫似有千斤重,李自安轻声叹了一口气,将其放在笔架上:“我原想过此般处罚是否太重,如今回过神来,还是太轻了。”
      易殊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桌案上那一叠,是百姓递上来的状纸。沽堤清查,那些相护的官员被打下来,那些无处申冤的百姓终于可以沉冤得雪。
      易殊还记得一开始告诉李自安沽堤之事,当时殿下只知那钱财来路不正,却不十分清楚下面到底淌了多少血才能筑起黄金塔。
      他问道:“他们为何不到汴京申冤?”他并非对世事一无所知,只是彼时尚觉得,总会有出路。
      “没有出路。”易殊毫不留情地回道,近乎残忍地打破眼前人的天真,“殿下以为申冤是件易事么,就算是京城中的百姓也不曾闻拦路申冤,莫非是因为汴京城很‘干净’么?”
      李自安面色不变,只是偏头望向自家倾之。
      “想进京申冤需逐级上报,从县衙到府衙,一直到总督,若未经地方审理直接进京,视为越诉,需先杖责五十。”易殊神色未变,早已熟背于心。
      “五十?”李自安闻言便皱紧了眉头,这般重的处罚,只怕是还没审问就先要了百姓半条命。
      易殊波澜不惊地点点头,继续道:“若是敢击登闻鼓或是拦轿喊冤,则是搅乱秩序惊扰贵人,轻则流放,重则当场打死。”
      眉心皱纹愈重,但易殊仍没有停下:“百姓连饭都吃不起,更别提进京的路费盘缠,在途中被盗匪截杀者不计其数,更别提地方官员会在要道杀尽‘持诉状者’。”
      易殊目光如炬,望向李自安反问道:“哪里有出路?”
      每听一句,李自安的脸色便要难看三分,有些不可置信地道:“百姓想要沉冤,竟需如此沉重的代价。”
      易殊点头:“大圌自开国以来不过第二代,本朝律令多是延续旧朝。”既然沿用,固然是因为有可圈可点之处,但纰漏也不少,短时间内很难看出来问题。
      “百姓这般敬我,我竟……眼盲心瞎。”李自安面上满是愧疚,他闭眼自责,“实在是有负期许。”心中知道汴京城暗地里也有不少问题,但毕竟天子脚下,总会规矩一些。
      但没想到普通百姓如此举步维艰,京中尚且如此,更何谓那些土皇帝坐庄的地方。
      易殊终是不忍心地起身,将殿下柔顺的发丝挽至耳后,又伸出细长的手指揉散他紧皱的眉头:“旧律纰漏甚多,殿下已经尽心尽力,好事多磨,总得一步一步来。”凡是李自安能做决策的境地,都绝无私心,一心向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尚未掌权的太子,实在是能力有限。
      李自安垂下眸子,眼中的阴霾仍是未消散。
      易殊轻叹了一口气:“道阻且长,跬步可至。”
      李自安垂眸不语,但易殊知道自家殿下一定放不下。
      果然翌日李自安便提议设立前所未有的机构,提名为‘天枢阁’,直属中央。面向平头百姓,无论身份地位,均可将状诉通过天枢阁越过地方直递中央。
      机构初拟,仍需不断地完善,毕竟冤屈甚多,江水可比。什么样的案件可以上呈天枢阁,什么样的人可以担任这个史无前例的官职,零零总总许多问题,越改越多,好几日才提出最后的规划。
      两人不知能不能施行,毕竟此举僭越,朝中的保守派又不在少数,但总得试试。
      近两日皇帝气色又好了些,勉强能下床,李自安前去请安的时候将此事一五一十地禀告。李训脸上尚有病气,咳嗽了两声,但仍然欣慰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此法甚好,父皇觉得可行。”
      有了李训的默许,毕竟他还是名正言顺的皇帝,所以李自安在向太后提起的时候,对方也没一口驳回,如此下来,根本不用看其他大臣脸色。
      天枢阁的官员由李自安着手亲自挑选,都是近几届的新科状元,没有受过官场利欲熏心,满心为百姓立命。
      天枢阁设立起来的第一要事就是前往沽堤,收集当地百姓曾经投报无门的冤屈。
      也正是这些状纸,让李自安狠下心来作出最后的判决。
      那些粗糙的纸张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缺角缺页。墨香闻起来也刺鼻,正文又有各种被浸湿的水渍,混合着沙子,模糊了字眼。字迹粗糙,充斥着错别字。
      但所有人都尽力了,毕竟大多百姓目不识丁,恐怕都是花钱求人写下的状纸,但最终还是进不了当地的官府。
      天枢阁抵达沽堤的第一日便快马加鞭送回来一大叠状纸,等抵达汴京之时已是子时,易殊伴着李自安也一夜无眠,两人沉默寡言地看完了。
      像是受尽了规训,字迹开头都是一长段对县令县丞的恭维奉承,好似说了这些话便会有人替他们主持公道一般。
      李自安见识到不公与绝望还是太少了,其实这些看下来也不过上半夜,易殊面沉如水,将浑身凉意的白袍身影拥入怀中,陪他静坐到了下半夜。
      到了第二日才知道前一天只是开胃菜,今日运进宫中的状纸,多了三倍不止。
      李自安一一回信,又将当初本该下发的修葺费用,连同安抚下葬的费用一并重新差人亲自送到百姓手上,不再从上往下逐级下发。这笔银子是从那些贪官手中查出来的,不过是他们家财中很微不足道的一笔,但本该是那么多户人家中举足轻重的一笔笔。
      如今过了十几日,每日递上来的冤诉少了不少,现在也不过是案几上那一小叠。
      李自安回过神,想到了什么:“那人怎么办?”
      这句话没什么语气,易殊琢磨不透殿下的意图,只略微沉吟道:“毕竟答应了他。”
      朝廷目前在通缉郁笳欣,但恐怕没人知道她现在远在天边近在启明宫。纵使易殊也并不想放过她,但又答应了郁苛,纵使自嘲算不得君子,但也做不出这般言而无信的举措。
      李自安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看起来也没有想要赶尽杀绝的意思。
      但这般烫手山芋,总不能留在宫里,易殊思索片刻便道:“不如将她送往禅隐寺,殿下意下如何?”禅隐寺位于京郊外的普陀山下,名为寺庙,实则里面大多是一些不可说之人。且防守森严,不怕有人逃得出去。
      总归郁家害死了这么多人,在神佛前面吃斋赔罪未尝不可。
      “这般也好。”李自安没有异议,重新拿起一份状纸审查。
      “殿下觉得该何时送她出去。”易殊问道。
      李自安神色未变,拈起狼毫蘸了蘸墨:“赶在宫宴前吧,越快越好。”
      易殊应了声好,帮李自安细细地磨了片刻墨,才起身出去着手安排郁笳欣的安置之事,虽然宫宴还有些时日,不过早点送走也好。
      他刚一开门,正好看见追云刚在门口手指微屈,似乎是准备叩门。
      “发生了何事?”易殊随口问道。
      第93章 绒花珠钗
      追云脸色稍有迟疑, 他微微侧着头往里面睨去:“没事没事,春桃妹妹呢,已经回去了?”
      易殊手还搭在门扉上, 闻言眸正色道:“她不曾来过。”
      追云看了看门口玉树芝兰的身影, 又扫眼瞥了瞥屋内,有些困惑地开口:“方才春桃妹妹熬了羹汤,但彼时我有事伴身抽不得空,便让她独自过来…”
      他低头啧了一声, 皱着眉头道:“莫不是迷路了?毕竟宫里这么大, 不该让她独自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