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春桃原先捏了一口气,生怕那道明媚的身影屈于权势,好在只是虚惊一场,现在心情很好,也大着胆子凑过去问道:“画舫主人是谁啊?”
渔夫见她水灵可爱,倒也很乐意与她说话:“就是郁小姐,喏,”他往路上指了指,“这个红袍的姑娘。”
“真的?!”春桃惊讶得声音陡然拔高,意识到刚刚声音太大,她低头压着嗓子仍难掩惊讶:“她已经那么好看,那么有才华,居然还那么有钱?!”
见到春桃眉飞色舞,渔夫笑着卖了一个关子:“你可知她是谁?”
旁边另有穿着粉色绸缎的书生收了折扇,在腕间排了两下,率先答道:“这是京城户部尚书之女。”
“哇~好厉害呀~”春桃虽不了解官职,只知道是高官,但还是捧场地夸道,“但是她真的好好看好好看,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人,如果我有她三分好看就好了……”
话还没说完呢,好不容易与同她一样单纯欣赏美人姐姐神颜的人说话,不知道是谁在旁边戳她,她扭身道:“干什么,人家正在兴头上呢……”
不耐烦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春桃的眼中已经映入了那一抹明艳的红色。
他们四人的位置是歌伎退场时会途径的地方,此时郁笳欣已经恰好站在春桃身侧,凭这个距离,只怕是说的什么都被当事人听得一清二楚了。
想到这里,一贯活泼的春桃失了声,脸上一片滚烫,红着脸往自家公子身后躲,只能暗自祈祷对方没有听见自己的慷慨陈词。
红袍女子却出人意料地停下来,精致漂亮的脸转向刚刚说话的粉衣书生:“画舫主人是我一人。提及女子的荣誉,若是不能将那份优越之处直接与男子扯上联系,便想办法将身份冠为谁人之女谁人之妻,这究竟是何意?”
她的声音没有怒意,依旧平静如水,却让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听她继续道:“名扬四海,靠的向来是自己的琴艺,并非家父的名声。这么简单的事实,连上了年纪的父亲都明白,公子年纪轻轻怎么还如此迂腐。”
不待粉袍书生言语,郁笳欣才平静地将目光转向只露半张脸在外的春桃。
这样一张美到窒息的脸近在咫尺,春桃的脸更加红了,想再躲后面一些,却又有些舍不得。
郁笳欣目光如水,她伸手抚上发间那朵粉色绒花,然后不加犹豫地取了下来,弯下腰在春桃不解又崇拜的目光中将其缀在了春桃松垮的发间。
动作行云流水,在春桃还在呆滞之时,那道红影已经离开,徒留空气中一丝幽香证明她来过。
春桃对着空气摸上头上的绒花,有些难以置信地道:“美人姐姐送了我一枝花。”
渔夫笑道:“小姑娘运气好,你口中的美女姐姐也很喜欢你。”
“真是意外,难怪有一丝眼熟,”李自安摇了摇头,上朝时日日见到六部尚书,竟一时没想起,“郁尚书倒也开明。”
其他世家都不愿家中女子出门抛头露面,而户部尚书倒是愿意让掌上明珠行得‘下九流’的行业。
“殿下会将人分为三六九等?”绿袍男子随口说道,明知对方答案却还是问。
“在胡言什么?”白衣公子无奈地摇摇头,“不过看来回京以后有得忙了。”
易殊的目光略过珍惜地抚摸着绒花的春桃,垂下眼眸,应道:“的确有得忙了。”
第72章 启程6
汴京城是永远不会陷入沉睡的繁华之地, 富贵迷人及此,过客如流,去留未断。
其他边陲小镇尚有褪尽喧嚣, ‘偃旗息鼓’的时候, 但在汴京,无论是日暮沉沉还是晨曦初微,是倾盆大雨还是艳阳高照,是喧嚣闹市还是寂静小巷, 坑坑洼洼的青石板上都生长着为活下去而努力的人。
最不得闲的便是威严肃穆的城门, 川流不息,鲜少有歇下的时候, 赶上正午时分, 更是排着长蛇进出。更要紧的是,现下已经到了岁末, 不仅有远游学子进进出出,往来商贾更是要赶在新岁前分得最后一杯羹。
追云赶在亥时出了城,岁末暂时取消了夜禁,此时几乎没人经过。
守城小守卫送走了一身劲装的追云,估计是第一次守门, 一副很新鲜的模样,向身旁人问道:“这么晚了,追大人还出城去做什么?”
“啧, 他们大人物的事情, 我们这种小喽喽操什么心。”另一个守卫嘴唇下蓄着胡子, 说话时一颤一颤的。他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地回。
年轻的不死心,继续道:“这不是好奇吗。追大人是太子身边的红人, 这般火急火燎,只怕是有什么急事。”
“能有什么事儿,到了咱大圌的年关,就算是蛮子来了也得跪下叫我一声爷。”胡子本就因为轮到夜值就心情不大好,说话也就很不和善。不过念在身旁是个新人,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压低嗓音道,“自从那个不可言说的变故之后,太子不是开始广纳贤士吗,追大人可能就是去接某个投奔太子的能人。”
下了封口令的事情任何人不得私下讨论,但总有人忍不住:“哥,当时你当值应当看见了,那个叛军头目我听说是太子身边……”
“呸呸呸!”胡子眼睛都吓得瞪圆了,低声喝道,“谁是你哥!你不要脑袋我还要脑袋呢。”
年轻人见胡子满脸惊恐,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骂了自己两句,才生硬转移话题说一句什么大人物追大人亲自去接。
“这我哪知道,你今晚盐吃多了话这么多。”胡子不满地皱了皱眉,见地上结了霜便更生出一股怨气,“话说这个新上任的城门校尉不知道吃错什么药,将当值的时间延长了一个时辰,天寒地冻的要了命了。”
“石大人也是顾及岁末,容易生出事端。总归俸禄涨了不少,我们还是少些怨言的好。”
“哼,你倒是他的好手下,现在太后老了不中用了,什么阿猫阿狗自称是石家后人就能上位,改明儿我也去了我的姓氏改姓石去……”胡子不满地哼了哼鼻子。
轮到年轻人满眼恐慌:“慎言慎言……”
……
第一缕晨曦还未照拂在汴京城,一身寒霜的追云驾着马车又返回三个时辰前离开的城门。
“哎,追大人这么快回来了。”胡子还要半个时辰才轮换,本来一肚子怨气,但看到愈发近的神采奕奕的追云,又打起一丝精神笑着迎道。
“嗯。”追云一改走时的匆忙,现在看起来气定神闲,眉目含笑。他拉缓了马车,从怀里摸出来一锭银子掷了过去,“守门辛苦,分给众人沾沾喜气。”
“折煞我等,守门是咱本职!”胡子接住银子,弯过身打开了城门,笑意止不住,声音也有力气了,“大人走好!”
低调朴素的马车在追云的驾驭下咕噜咕噜地驶过青石板,向着皇宫前进。
年轻人目送马车渐行渐远,皱着眉道:“哥,怎么不例行搜查?”
“你还真敢想?”胡子斜着眼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个蠢货,“太子身边的人谁敢搜?他那个位置料也不会带什么罪人犯人。”就算追侍卫真的带了什么歹人,那也是太子的授意,更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正直无私的太子根本不会做那种事,所以他更加放心地放行了。
年轻人有些执拗道:“但是石大人三令五申……”
“去去去一边去……”胡子咬着手中的银子,另一只手冲人不耐烦地挥了挥,“真不知道你这么蠢是怎么当上守卫的。”
驶远了的马车渐渐听不到守卫的声音,安静的马车内一道声音打破了安静:“守门校尉换了?”绿袍男子掀起纤长的睫毛,有些困惑地问道。
正是胡子觉得不可能在马车中的歹人。
旁边的白衣男子依言抬眸望过去,他容貌清隽,目光温和,但此刻面上却有些犹豫,似乎是不知该说什么。
“是因为殿下放我离开一事?”易殊笃定地道。说是‘我’,实则是在说几个月前围堵内阁的叛军。
“倒也不算,本来也就司掌东门罢了。现在新设立了城门校尉,负责统管四方城门。”李自安斟酌着开口。由于京城是要地,当初每一个城门都有一个司门卫,可能分属不同的党派。东门当初是分给李自安管理,在汴京城内掌握一方兵力可谓是给拥护太子的一党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但现在这一来之不易的权力因为谋反时开放的城门而被收回了。
还未待易殊开口,李自安握住对方绿袍大袖下的手,隔着厚重衣料将温暖的热意传递过去,“不许皱眉。”
难得看似强硬的命令,却又被温和的嗓音中和,叫人没法不触动。
既不能自责,易殊转及想到方才守卫的称呼,微眯双眸疑惑道:“京城中哪还有第二个姓石的?”石在汴京可不是常见姓氏,当初汴京的石家早已全军覆没,除了石凌云,再无一个石家人。
白袍男子低头整理了一下被马车颠簸得有些凌乱的衣摆,来不及回望易殊的眼睛:“许是什么其他地方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