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而这到了庆州附近,估计是越看这一片荒凉之地越是心烦,连赵岩都不愿意下马车了,安安静静地在里面坐着,良久,才喟叹出一句:“繁华过眼皆成幻,贬谪荒凉始觉寒。”
无论心中怎么想,既然已经在路上了,总是还得向前。
终于紧赶慢赶在离京第五日的日落之前,一行身心俱疲的队伍终于远远地在一片黄沙之上,看见了一面迎风飞舞的画着长蛇的旗帜,是代表石家军的旗子。
下面像小树般守着几个士兵,看见远方的一行车马,连忙就有一个往军营跑去。
不多时,等梁文谨他们行至长蛇旗跟前的时候,西北驻军的总兵官终于带着人前来迎接他们了。
为首之人穿着和身旁亲卫几乎毫无差距的简陋盔甲,若不是身上自带的严重的杀伐之气和腰间的一枚象征身份的令牌,很难看出这是管理整个西北驻军的总兵官。
虽然不在乎同自己同行的京官是谁,但驻军的军官是谁,易殊还是派人调查了一番。
此人名叫石忠,这个姓氏很敏感啊。当年驻扎此地却全军覆没的军队统领也姓石。但这位总兵官原名并不叫这个,他本命叫张忠,并不是石家的后人,是隔壁沧州一户普通农民家的儿子。
当年石家军全军覆没以后,庆州开始的十几个相邻城池全部失守。西夏军队长驱直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丝毫没有放过手无寸铁的百姓的想法。
屠戮这一带的时候也没想过放过沧州,朝堂紧急派重兵支援,甚至黔安王也率兵出征,才终于让杀红了眼的西夏铁骑止于沧州之前。
即使当时还没有打到沧州,那种恐怖的氛围却也已经足以恐吓威慑到沧州的百姓。更何况附近的百姓血缘关系很近,隔壁州说不定有多少姨舅之类的,全部亡于西夏人的弯月刀。
当时张忠已经及冠,心中充满了对西夏的仇恨,他原本也是准备跟着父母种地为生,但西夏军队入关以来,他从军的两个哥哥都再也没有回来了。
他便不顾阻拦,义无反顾地从了军,没权没势,他一步一步从向来是肉垫的前锋做起,硬生生地以血肉之躯为自己杀出了一条路,成为了现在的总兵官。
即使是在京城中人人嫌恶的穷乡僻壤庆州,没有身份没有靠山走到现在的位置也不见得是多简单的事情。不知道是多少个日夜穿着血衣作战,又是多少次退兵以后咬着牙擦拭伤口。
虽然现在只有四十几岁,看起来却比这个年纪沧桑很多。常年在烈日风沙的侵蚀下,皮肤都泛着红黑色,边境的风呼啸着在他脸上割出一条条深纹。
石忠这个名字,是从他从军开始就改了。据打听到的消息,说是石家军满门忠烈,不可无后,他便冠上了这个令他敬佩的姓氏。
易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个魁梧的军官,心道,如果这些传言准确,那眼前这个人,恐怕会恨死自己,毕竟当年的罪名到现在还没洗清。
不等他再思考,梁文谨已经带着他们一行人向石忠双手合十,然后上身微倾行了一个揖礼。
京官只是朝廷派给驻军的助手,不管心中地方官和京官的差距有多大,到了地方,总兵官的身份就是比派下来的高。
石忠瞪大的眼睛一眼看到了为首气度不凡的梁文谨,然后很快压着他的肩膀和他寒暄:“这位大人气度不凡,想必是梁都御史的长子。”
常年在军营的行事粗俗,梁文谨虽然心中不满,但是却也没有推开对方的手。
他脸上笑意不变,嘴上却是说道:“在下朝中派来的经略使梁文谨是也,以后与石将军共商军事,是文谨之幸。”梁文谨心高气傲,自然不愿意一辈子活在父亲的光环之下。
他向来处事圆滑,也不会让石忠下不来台,便继续道:“石将军长我十岁,战争之事文谨一窍不通,还要多靠将军指点。”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谦虚了一阵,两边的士兵都已经被风吹得面露苦色了,石忠才堪堪想起这里还有其他几个京官。
梁文谨按照官衔一一从安抚使赵岩开始介绍,依次介绍了三四个人后终于轮到了易殊。
那双炯炯有神具有威慑力的眼睛忽然就瞪得更大了,像是终于猎手找到猎物。
易殊的视线不畏不亢地抬起,他平静地开口道:“石将军,久仰。属下……”
石忠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易殊的话:“易公子,是我期待你很久了。”
…… ……
除去小剧场3900字,加上小剧场4200字,读者宝宝会多花一个晋江币,这是我当初的失误,小剧场该写在作话,但我怕大家不小心屏蔽作话。所以看到这章的宝宝评论一下,我补给大家小红包。
[小剧场全员ooc版]
身份解析:
法官:王延邑 被告:易殊 原告:不详
开始
王延邑:被告!你作为监军,负责向朝中汇报军中的一切事务,这些你固然没有任何纰漏。但为何每一次结尾处,你都有一句“问太子殿下安”?
易殊:?我是太子侍读啊,我是殿下的心腹,问问殿下好怎么了。
李祐:(因为笑得太猖狂被带离法庭)
李自安:(宠溺却又无奈地笑了笑)倾之。
梁文慎:哥哥哥哥,他们的关系好像怪怪的。
梁文谨:(精明地眯了眯眼睛)嘘~小孩子不要问这些。
第44章 离京4
石忠饱经风霜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易殊, 眼中的嫌恶之色丝毫没有掩饰。
易殊颔了颔首,心中暗自叹道,居然一来就要给下马威, 久经沙场的人居然这么沉不住气。
他神色不变, 拱手作谦虚状,道:“将军有何指示?”
此时一只枯槁干瘦的手突然从旁边伸出,将易殊拉到身后。
赵岩瘦削的身体挡在易殊身前,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 遇事很沉着, 他浑浊的双眼盯着石忠,不卑不亢地道:“将军, 营外风沙糊眼, 有什么到营中再商议也不迟。”
安抚使虽然从官职上来说比不过总兵官,但赵岩到底也算是长辈, 石忠也不好因这小事闹僵,便冷哼一声,率先向军营走去,梁文谨作为京官中的最高指挥,自然跟上与其并肩, 而余下几人也很识趣地加快步伐跟上。
赵岩拍了拍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人肩膀,道:“走吧孩子。”
易殊将目光从地上的黄沙中抬起,面色平静地走上前搀扶起赵岩, 道:“多谢使官相助。”
从汴京到庆州这一路, 虽然他顺手照顾了一下年迈的赵岩, 但是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原本还以为他可能看不上自己,所以易殊并没有期待他会给自己解围。
虽然易殊并不在意同行的京官喜不喜欢自己, 不过就算不喜欢,他也会帮赵岩扎针治疗,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并没有期待对方作出什么回报。
他很清楚自己本来在众人眼中是通敌世子的孽子,前往的地方又是如此有渊源,不受待见早就在意料之中。
由于他没有事先了解同行京官的身份,所以他对赵岩的认识少之又少,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太后,一把年纪了还被贬到这个贫瘠之地。
石忠望着前方广阔无垠的黄沙,终于迈开步子向唯一有人烟的营地走去,下了马车以后他也从颠簸中恢复了一些力气,便推开了易殊搀扶的手。
两人沉默地走了两步,赵岩没忍住开口:“这里终究是石忠的地盘,你别得罪他。”
易殊漫不经心地挽了挽袖子,道:“我一个小小监军,哪有什么地方可以得罪将军。”
赵岩皱了皱眉头,脚下步子没停:“你知道我说什么,要是他骂当年什么叛国通敌之类的,你就假装没听见,不要同他争论。”
面对对方的好心,易殊似乎有些无动于衷:“赵使官十年前应该也在京城吧,通敌之事朝廷并没有拿出确凿的证据。”哪怕所有人在心中认定这是事实。
赵岩皱了皱眉,兹事体大,他并不想牵涉进去:“我一直为户部做事,战事之类我并不了解,当年的事更与我毫不相干。”
说话间就已经走到军帐面前,赵岩没再继续说话,掀开帐子率先走了进去。
易殊也垂下眼眸平静地走了进去。
这个军帐虽然看起来比周围的都大了一些,但也是一样的破旧粗糙,像是陈年烂布推积在一起,根本不像是一个官至总兵官的人的军帐。
原本以为朴素的只是外面,结果走进去以后,里面的布局同样简陋。
一张丈八长的粗糙低矮桌案,上面布满各种陈年凹陷的划痕,侧面是两排简单的干草蒲团。
现下大家都已经落座,石忠理所应当地坐在主位,左手边是贵宾的席位,自然端坐的着梁文谨。现下只余下了两个位子,一个在石忠的右手边。还有一个空位在梁文谨身侧。赵岩是安抚使,论身份地位该坐石忠右手边,所以梁文谨身侧的位置自然而然地轮到了易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