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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含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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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含雪 第17节
      蒋晦本来是想在这里把事儿敲定了,不给言似卿回避的机会,长安,她是肯定要去的。
      他不管别的。
      可既然对方相邀.....
      察觉到周遭百姓议论,目光又轻瞥过边上站立安静的年轻妇人蹙眉娴雅的样子。
      想到刚刚她被那些人.....
      蒋晦心里微微波澜,还是让步了,客气了两三分,“歹人猖狂,本世子不得不因公办理此事,周全首尾,予朝廷交代,那就打扰了。”
      ——————
      入府,荷花池狼藉,众人云拥过,权当没看到,周氏将商谈之地定在敞开的四方亭中。
      外面护卫环绕,并不封闭,不远处就是淤泥沾染周遭的荷花池。
      周氏知道蒋晦就不是为了跟自己相谈什么,堂堂世子,岂会顾忌一位商贾老妇的意见?
      她固然担心言似卿,也不好让她跟世子独处谈一件注定对她不利的事,可硬来,也怕触怒对方。
      所以纠结时,言似卿先一步委托她回去看看小女儿。
      “劳烦祖母了。”
      周氏无奈,也只能离开,出了四方亭,走了几步,回头看一眼。
      瞧见蒋晦走了几步,周氏一顿,担心前者仗着身份欺人,结果,这人也没逼近言似卿,而是站在四方亭迎风的那一面。
      他一挡,原本夹些许湿凉雨丝的急风就被阻断了,飘扬的一头青丝跟曳动的裙摆也归于平静。
      夜来风雨,动细枝,荡末节。
      正抬手勾压发丝的言似卿怔了下,垂下眼,继续顺了发丝,墨黑的发丝从冰凉柔软的手指间溜索而过,后垂下,安静站着。
      “言姑娘,今夜之事,抛开我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于你的压迫跟欺负,你心中不愿不甘暂且不提,还有想过别的吗?”
      蒋晦的开头超出言似卿预料,她本以为对方会开门见山,强势压人,要她去长安出一份有利于宴王的口供——哪怕如今她都不清楚两位王爷到底要用自家的旧案斗什么样的法。
      她心里是有猜疑的,只是不敢主动问,怕落入对方早已准备好的彀中。
      “想过。”
      “比如林总兵那边是否还有什么反击的余地,毕竟证据未必确凿,但思虑后又觉得自己多虑了。”
      “此前于我,如今于他,大家其实都一样,未有高低贵贱。”
      官身林家,甚至是何之宏对于沈家以及她言似卿而言都是难以对方的存在。
      阶级之差。
      可不到一天,也就入夜,一个夜里,她体会到了卑微如蝼蚁的欺辱。
      在蒋晦跟王府面前,林家却也成了蝼蚁。
      其实那罪证到底是真是假,是大是小,是铁还是风化的碎石都不重要。
      轻描淡写也就过了。
      蒋晦并不否认这与生俱来的权力压迫,因为历朝历代既是如此,未来也不会有变化。
      “只要是人,只要是一群人,芸芸众生,最终都会如此。”
      “除非你一直在意是其中对错。”
      对错?
      跟皇亲贵胄谈对错吗?
      真有对错,而且是可以追究的对错,那她这些年对当年灭门旧案隐忍不发,就是最大的不孝。
      言似卿不知是这位世子爷在嘲讽戏弄自己,还是....反正她被逗笑了。
      既是无奈的笑,也是知情聪慧的莞尔一笑。
      意气者,当属少年热血时,当属无知无畏时。
      知道越多,年纪越长,知事故而事故,瞻前顾后,寂静无声。
      她知道自己没那份心气了。
      所以才觉得好笑。
      笑意又很快淡了。
      因为蒋晦盯着她。
      “殿下,家国之事哪里有什么对错,我们小老百姓也得仰仗朝廷治下,边防国度保安泰日子,再谈经济民生。”
      “民女不在意这个。”
      蒋晦:“那很好,所以人人向上,争名逐利也没什么不好,你觉得呢?”
      言似卿感觉这人好像在层层递进,在蛊惑她什么似的。
      在说服她?不至于吧,他一句话,她根本抗拒不了。
      “殿下所言甚是,农家耕作,勤恳努力,商家经营,多方盈利供需,税收财政予国朝边疆,经济文化科举都是上等事,功名利禄全在其中,也都是好事,人人努力,家国强大,本该如此。”
      她滴水不漏,将他刻意针对她个人的引导全面解释,倒是成了大道理。
      而且是经国治世的大道理。
      蒋晦也被惊讶了,不由越发仔细看她。
      对视须臾,言似卿别开眼,站在明红色凉亭柱子边上,灯盏晃光,显她面容脖颈的肤色越发雪白。
      雨后的凉意上来了。
      蒋晦目光扫过她的单薄裙布,也别开眼,一本正经:“言姑娘所言,也甚是。”
      “所以,如果能有更好的功名利禄,可予你对抗今夜强权的压迫,让你有更多的权力人脉去保全自己,甚至别人,你为何不选?”
      “明知道理而不为,难道不是一种懒惰吗?”
      言似卿:“.....”
      她早提防对方用心了,猜测这人这番铺垫是为了进一步掌控自己,若是逼迫她,多多少少会有权衡跟反抗,但若以利益蛊惑,那她会更配合,更在他掌握中。
      微低头,言似卿柔和了声调,“殿下,我只是一介平民,而且还是女子之身,您既知历史如此,人心如此,也一定知道我们女子的艰难,功名之路未曾有,便是一般的商贾经济,一般女子都会被指摘名声,前面那些事您也看见了,我一介寡妇,多为人挑剔,事事都得顾全所有,背后还有一大家子,并不如殿下您生来为男儿,能行千里路。”
      她也算是真诚说理,一番解释,妄图示弱,好让对方放自己一马。
      毕竟从前面窥见此人多少还算礼遇女子长辈,可见内在有教养,并非一般跋扈权贵,于是从这方面入手。
      结果。
      蒋晦:“你跟沈藏玉感情真好。”
      语气忽然就冷了。
      言似卿:“?”
      这人怎么所言所思如此跳乱,让她摸不着头脑。
      言似卿敛下眼色,“夫君确实待我很好,沈家上下尤其是祖母待我也好。”
      蒋晦:“.....”
      闷了闷,亭子里安静了许多。
      过了一会。
      蒋晦:“他们对你好是他们的事,但你能遇到更多对你好的人,是你的本事。”
      “言少夫人好像对自己的本事一无所知。”
      言似卿忍了忍,觉得这人还不如开门见山强权压迫,省得这么乱七八糟胡说一通。
      “殿下所言依旧甚是,民女以后会去接触更多的强大良善之人,广结好友。”
      蒋晦觉得这人虽会做生意,但对别人说的话都那么中听,怎么到自己这,听着这么气人。
      但也没什么可挑刺的地方,毕竟是自己开的头。
      “你本就是非常出挑之人,往上看,另择栖梧木,必有远大前程。”
      “也不必想以后,当前不就有绝佳的人选。”
      他循循善诱,总算引出了最终目的,但言似卿听了后,表情反而僵住。
      这种话,以往可不少人跟她说过。
      目的都十分一致。
      就图那点事儿。
      包括林沉光这类混账。
      蒋晦看她这番表情,以为她还想装傻,于是凑了一步,双手负背,挺直腰杆,既骄且傲,淡淡一句。
      “本世子就在这里,难道你还有别的选择?”
      终于,言以卿的恼意翻于雪白面颊上,唇瓣抿直,确实一声不吭。
      他好混账!比那林沉光更让她心里憋闷。
      蒋晦愣了愣,反应过来了,有些尴尬,退了一步,看向亭外,飞快解释:“本世子是说你很会做生意,人也非常厉害聪明,擅谋断局,在长安之地都算是翘楚人物。”
      “既这般明珠,何必蒙尘,自当去长安谋远大前程。”
      “本世子的姐姐,惠远大郡主手底下产业明目众多,就缺你这样的人才。”
      “可不是别的意思,除非本世子不要自身脸面跟家里教养。”
      他这是真心话。
      嗯?言以卿神色这才好转,但依旧尴尬,越来一步到另一边的柱子边上,瞧着不远处在荷花池边上连夜清洗淤泥的沈家护院仆人们。
      这小小移步中,她已过了思绪,知道长安那事儿肯定是避不开的,如果真去,有个名头也好。
      左右人家主动提出,她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惠远大郡主的威名,远在雁城也如雷贯耳,若有此机会,自然求之不得,多谢殿下举荐。”
      蒋晦笑了笑:“那明日就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