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甚至有人说他是妖邪，是他克死了自己的父母。
但是将他抚养长大的爷爷从未嫌弃过他、责备过他，这名沉默而慈悲的老者，总是一遍遍地抚摸过钟冥的脑袋，给他讲各种各样的故事。
他教会了他道理，告诉他如何成为人。
然而，当血月降临的那一日，毫无预兆的屠杀降临了。
丧心病狂的魔修在村中笑着拧下人们的脑袋，尖刀刺穿惊恐逃跑的人们的胸口。
该死的魔修！该死的魔族！
是他们！是他们杀死了村中的人！是他们杀死了爷爷！
是他们！夺走了自己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家！
——可为何，自己就是魔族？
为何啊……
钟冥紧闭双目，脑中回响起的是幼时听到的童谣。
童声稚嫩的歌谣，却总是令他痛苦捂住双耳。
“黑鬃毛，妖怪眼，死爹娘，万人厌！”
“克死人，没人疼！”
他想，或许他们没有说错。
自己天生无父无母，在不久之后捡回自己的爷爷也去世了。
而他被师尊带回，自以为可以就此求仙问道、步入正轨时，才发现原来命运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原来，他的血脉，本就不可能成仙的。
当他血脉觉醒，看到怀中浑身是血，陷入昏厥的师兄，他的心向着无止境的深渊坠去。
师兄，自己最喜爱的师兄。
却因为自己，脖子上一片血淋淋的咬痕，面色苍白地沉睡。
“克死人，没人疼！”
——那句诅咒般的歌谣再一次回响，眼前的是顾从星紧闭双目的面容。
——他，也会害死师兄吗？
钟冥双手颤抖，却紧紧地握住了剑柄，又向前送了一分。
“或许，我本就不该存活于世。”
暗金的双眸中滑下一滴泪，落下土壤之上，如同血迹一般。
“对不起。”
他轻声说出这一句，决然地将剑尖刺向自己心口！
“——住手！！！”
一道金光闪现，瞬间击中钟冥的手腕，令长剑摔落在地。
“啪！”
随即而来的是一道清脆响声。
钟冥被这一巴掌扇得偏了头，脸上浮现出一个鲜明的巴掌印。
“钟冥！你这小崽子，竟然敢寻死！”
顾从星攥紧钟冥的衣襟，额角因暴怒浮现青筋，双眸中厉光闪烁。
“你疯了吗！啊？！”
他用力摇晃着钟冥，金眸的少年神色一时间有些呆滞。
钟冥反应了片刻，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顾从星。
“师兄……？”
他是何时赶来的？自己怎么毫无察觉？
不，师兄怎么会在此处？明明他已经知晓自己是魔族……
“师兄。我是魔族。是你、是万千修士们斩妖除魔的那个魔。”
钟冥眨眨眼，嘴角勾起苦涩的笑：“师兄，我难道不该死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
顾从星直勾勾地与钟冥对视，靠近他的脑袋。
“你是我的小师弟！是这一届内门大比的榜首钟冥！不是什么满手血腥的魔族！”
“听着，钟冥。你天生血脉有异，可只有血脉觉醒期才会显出龙形。而且，你从来都是修炼的正统功法，而非魔功，不是么？！”
钟冥望着那双熠熠生辉的黑色双目，不由得怔然点头。
“那就是了！身负天魔血又如何，这绝不是你的过错！”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只要你潜心修炼，守心持正，谁敢说你与魔族有关？！”
钟冥回忆起当初两人谈论自己的梦境，想到了顾从星拥着自己时温柔的话语。
他眸中的灰暗一点点散去，眉头却依然紧蹙。
“可是师兄，我的血脉……”
“别怕！你的血脉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绝不会让第三人知晓！”
顾从星松开了他的衣襟，双手捧上他的面容，大拇指拭去他面上泪痕。
他与那双暗金色双眸对视，声音一点点缓下来。
“往后你血脉若再次觉醒，我就在你身旁为你护法。”
“不要怕，小师弟。”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这一连串的话语一刻不停的钻进钟冥耳中，令他的双眸中再度一点点泛起光亮来。
“师兄……！”
他双唇一颤，长臂一揽，紧紧将顾从星拥入怀中。
如此温暖的身体，会一直在自己身边。
钟冥贪婪地嗅着顾从星身上的月麟香气，埋首在他颈侧。
——他还是不忍放手。
就算他不该存活于世，也还是想自私地活着。
——和师兄一起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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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比绝望更深邃，比希望更炽热的，是爱啊。
——《魔法少女小圆》
第27章 悔尤用
顾从星与钟冥相拥良久, 他拍拍少年脊背将他松开，从怀中掏出梵音铃来。
“这次你若是再敢把它还给我……”
“放心，师兄, 我绝不会再和它分开。”
钟冥竟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条极细的藤条来，那藤条表面光滑无比又极为强韧，他动作仔细地将它穿在梵音铃上, 如同项链一般。
他冲顾从星粲然一笑，已将梵音铃戴在脖颈。
“师兄, 你看, 这长度刚刚好, 梵音铃就落在我的心口。”
钟冥抱住顾从星的手臂, 倚靠在他身上：“这样, 我的心就永远能听到师兄带来的铃声。”
顾从星听着他这话，心中一处泛起涟漪。
他笑着揉揉钟冥脑袋：“你这家伙。”
就在这时, 系统的声音在他耳边缓缓响起。
【滴！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拯救钟冥, 避免自尽结局！】
【本次任务宿主可以选择提升积分，或是兑换神秘道具！此项道具有助于帮助钟冥免疫狂乱决！】
顾从星眸光一亮。
他抱着钟冥脑袋, 令他看不到自己的面部动作, 对系统无声道：“我要道具。”
【滴！确认宿主选择！奖励“明神诀”已发放至您储物戒中。】
顾从星又听到一阵欢快悠扬的曲调，这曲调上一次响起还是在自己与系统缔约之时, 如今似乎更悦耳了些。
莫非和自己的任务完成有关？
他冥冥之中有所感应，小师弟身上所环绕的所谓宿命的阴云, 已然淡去不少。
太好了。
他由衷地庆幸自己并未来迟，紧紧拥抱着钟冥，两人无声地聆听彼此心跳。
“小师弟，有一套口诀对你极有助益, 我现在就传授给你。”
看钟冥有些疑惑地抬眸，顾从星缓声道：“有了此诀，你就不必担忧受到狂乱决干扰，被他人强行唤醒血脉。”
不会被强行唤醒血脉，自然也就不会暴露龙形了。
钟冥神色一振，眸光中迸发出光芒。
“好！”
***
传授明神决后，钟冥灵力稳固，灵台清明，又有进阶之兆。
他在短短时日内就从筑基初期迈入中期，着实是天资非凡。
即使知道他在自己洞府内进阶应当不会有所差池，但顾从星仍是在他洞府外设下结界为他护法。直到感受到他灵力波动趋于平稳，才回到自己居所之中。
他在竹林中调息养神，在脑中一遍遍梳理前世所见之景。
即使很痛苦，但他的确是获得了不少信息。
第一，师尊身上竟然有着忘情藤纹。据说这是江氏已失传的秘法，为何会在师尊身上？
顾从星眸光流转，若是找师尊直接询问恐怕不妥，但可以旁敲侧击打探一番。
第二，小师弟并未走火入魔成为魔修，而是天生具有龙族血脉。这也能解释为何他会被魔蛟卷走后成为魔尊了。
第三，大师兄在前世竟为了不失去记忆对自己下了血咒。也不知他最后的陨落是否与此有关……
最后，是萧忘忧的手段与帮手。那名出窍期黑影修士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莫非自己在哪听过？
顾从星思索一番，仍是难以摸清头绪。他仰头凝视青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越是前进，新的问题也会越多，似是迷失在一片荆棘荒原之中。
“……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坚持到底。不是为了赎罪，而是为了未来。”
“——为了我们，能拥有未来。”
他睫羽之下的墨色双眸倾入日光，如同黑曜石般，折射出摄人心魄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