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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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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夜 第105节
      孟逐被他们俩逗笑,正想接话,余光瞥见一道高挑的身影。
      周予白抱着一副暗金色的双板走出来。他穿着黑白配色的雪服,这样简洁的搭配在他身上硬是穿出了一种西装般的雅致感,衬得他矜贵又挺拔。
      孟逐不由多看了几眼。
      “怎么?”他侧过脸,眼神仿若无意,却暗暗捕捉到她的视线。
      孟逐移开视线:“我以为你会滑单板。”
      单板这几年在国内特别很火,男生们尤其觉得那些飞跃旋转才够帅。
      周予白挑了挑眉:"你喜欢哪种,我就滑哪种。"
      “……谁喜欢了。”她的脸颊一热,扭过头去。
      周予白看着她的背影,弯了弯嘴角。
      因为有一个雪季没碰过板了,孟逐和叶明明先选择去蓝道热身一下,当做复健恢复雪感。francis则径直去了□□,和他们约在山下见。
      采尔马特的雪道选择多样,即使看标识也有些混乱。她们滑到一个分岔口正在研究标识,忽然雪雾扑面。有人急速s弯迫近,回旋刹停,呲起一道雪墙。
      黎耀飞摘下雪镜,得意洋洋:“孟逐姐,你刚刚看见我的转弯没?我练了很久。”
      孟逐尴尬地指了指隔壁,被呲了一脸的“雪人”。
      叶明明抹了把脸,咬牙切齿地挤出笑容:“黎耀飞,我记住了!”
      他做了个鬼脸,嘟囔:“谁怕了!”
      孟逐看他们两人又像过去一样幼稚作弄,不禁笑了。
      这时,山顶传来阵阵惊呼和口哨。他们三人抬头,只见一个戴着redbull头盔的黑色身影从上方疾驰而下,双板好似长在他脚下般自如,左右搓小弯,姿态潇洒,转身倒滑流畅优雅,几乎是在雪地上作画。
      他刹停在他们面前,抬起雪镜,露出那双深邃的眉眼。
      “怎么停在这,迷路了?”
      叶明明解释说她们在找的蓝道,周予白给她指了方向,顺便建议了更适合她们复健的道。
      “不过这段缓坡,没点速度不好过。”
      孟逐这才发现,他们正处在一段几乎平坦的大缓坡。双板还能用雪仗或者螃蟹步滑过去,但单板只有一块板,简直折磨。
      果然,黎耀飞试着又挪又蹭,近乎在雪地上蠕动,十分狼狈。
      “之前多嚣张,现在就多滑稽。”叶明明冷笑,朝他伸出雪仗,“要不要拉你一把?”
      黎耀飞硬气:“我宁愿脱板走,也不要你帮。”
      叶明明“啧”了一声,直接滑走了。
      最后还是周予白出手相救,他拉着黎耀飞很快追上了叶明明和孟逐,路过时,黎耀飞得意地冲叶明明做鬼脸。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游客带着一条边牧经过。那狗忽然挣开牵绳,撒着欢扑了过来,四条腿在雪地里飞快地蹬着,溅起一阵雪沫子。
      它径直跑到黎耀飞身边,绕着他打转,还伸出舌头热情地舔他手套。
      “它真的好可爱啊!”
      他蹲下去抱它,双手揽着狗脖子,展现给他们几人看,却发现那几人笑得一脸慈祥。
      周予白:好像啊……
      孟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黎耀飞:“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但从你们的表情,骂得真脏!”
      滑完这一趟后,他们几人分头各自去滑。
      孟逐已经找回脚感,索性挑战中高难度的红道。
      下午时分,山阴处的雪道逐渐结成了硬冰,夹杂着一个个凸起的蘑菇雪包,刹车和转弯都变得异常困难。她连续几个弯都险些摔倒,心口提到嗓子眼,好不容易刹停后,扶着雪杖站在一旁休息,呼出的白雾在冷风里弥散。
      天色渐暗,阴沉的雪云浓厚,又开始重新落雪,能见度越来越低。
      正当她准备继续滑行时,身后传来急促的滑雪声,紧接着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和重物砸地的闷响。
      孟逐连忙循声滑过去,只见一个金发女孩摔倒在雪地里,显然是被突起的蘑菇包绊倒了。她的一只雪板脱离固定器,飞出去老远,身体歪斜着躺着,试图挣扎却几乎起不来。
      “你还好吗?”孟逐立刻滑到她身边,开始帮忙收集散落的雪板和雪杖。
      女生努力想要坐起来,却因为疼痛又倒了回去,带着哭腔:“我的脚……好像没知觉了,你能帮我叫救援吗?”
      孟逐立刻掏出手机,可是雪场里信号薄弱,电话根本播不出去。
      女生的表情开始变得绝望,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忽然雪面上传来熟悉的刃声。周予白从坡顶疾驰而下,倒滑着一个漂亮的大c弯稳稳停在她面前,雪雾飞溅。
      “怎么回事?刚才听到尖叫。”他目光迅速扫向女孩。
      “她摔倒了,好像挺严重的。”
      周予白立刻脱下雪板,蹲到女生身边,温声用法语询问:“mademoiselle,你还好吗?具体哪里疼?”
      听到熟悉的母语,女孩立刻眼睛一亮,似乎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急切地和他用法语交流起来。周予白不时点头,轻柔地检查她的伤势。
      孟逐一句都听不懂,只能看着他们。
      “她的脚好像骨折了,我需要背她去山下的医疗中心。”周予白总结道。
      “嗯,救人要紧。”
      他正要转身,却忽然停住。那双黑眸在风雪里认真看向她:“你没问题吧?”
      孟逐一愣,雪粒扑打在她睫毛上。
      她摇了摇头。
      “好,我送她下去就回来找你。”周予白掏出自己的gps传声机递给她,“记得开位置共享,别乱跑。”
      孟逐伸手接过,正想道别,发顶忽然被极轻地按了一下,像是安抚。
      “等我。”
      孟逐的脸红了。
      她的视线不觉和躺在地上的女生对视。那个女生看了看周予白,又看了看她,轻声说了句:merci。
      周予白背起那个女生,身影消失在风雪翻涌的山道里。
      孟逐站在雪雾里,等了片刻。雪越来越大,她一没运动,身体对于冷的敏感度骤然拔高。她重新踩上雪板,继续滑行。
      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能见度降到了几米之内。四周的景色变得模糊不清,她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熟悉的雪道上。
      她越滑越感到不安,周围的地形变得陌生,没有了雪道标识,也看不到其他滑雪者。正当她想要停下来重新确认方向时,雪板的前刃忽然卡到了什么硬物。
      巨大的阻力让她整个人被猛地绊起,身体失控地向前飞出。
      孟逐本能地想要向后仰倒来调整重心,但这个动作反而让她彻底失去平衡,开始在雪地上翻滚,最终重重地一头栽进了厚厚的雪堆里。
      等到翻滚停止,孟逐发现自己竟然掉进了一个天然形成的雪洞里。更糟糕的是,她的双板被什么东西卡得死死的,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脱离。
      她试图用手去解开雪靴固定器,但厚重的雪将她的下半身完全埋住,双手根本够不到脚踝处的扣具。
      恐慌开始在心中蔓延。她拼命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每一次努力都只是让自己陷得更深。
      松软的雪就像流沙一样,她越是
      用力,就越是被吞没。
      “help——!help——!”
      她竭尽全力喊了几声,声音吹散在风雪中,立刻被无边的白色吞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暴风雪越来越猛烈,雪片如刀刃般刮过得生疼。滑道上再无任何人经过,只有风声呜咽。
      恐惧随着落进身体里寒意蔓延到全身。
      是不是暴风雪导致雪场提前关闭了缆车,那还有人能够发现她吗?她难道就要这样死在这里?她的一生,竟然结束得这样匆忙?
      孟逐又喊了几声,但声音越来越微弱。随着体温的流失,她的力气也在一点点消散,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困意如潮水般涌来。她知道这是失温的症状,如果睡过去,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
      时间开始变得扭曲,生命在飞速流逝,她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父母。叶明明在德国的单簧管表演。郑祈年和她筹备了一年多的新基金。港城的办公室剪彩。南城老家前的梧桐树。
      好多破碎的回忆和计划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快速闪过,她的手指想要抓住什么,雪却一点点埋上来,越来越冷,越来越困。
      好多事还没做。
      好多地方没去。
      好多话没说。
      雪粒子扑上来,像一层一层坏掉的胶片。
      还有——
      她的意识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影。
      他站在祁镇的山前,抬手看表
      他端着酒杯,手指转动玻璃,眼神若有所思。
      他低声喊她的名字,带着一点笑。
      为什么还是他?
      为什么到要死了的这一刻,还是他?
      胸口疼得厉害,眼皮越来越重。
      是不是就这样了?
      她想,如果就这样死掉,太可惜了。
      她好想见周予白一面。
      想他那双很温暖的手。想他摸我头的触感。他的眼睛。他的声音。
      周予白。
      他说过要我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