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庶女后宅苟命日常 第4节
见蓝珠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楚钰芙用胳膊肘轻杵她一下,瓷白小脸上扬起一抹笑。
“也不用过分消沉嘛,知道这个消息总比不知道的好,总能派上用场。”
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刚到楚府门口,天空就飘下几滴雨,她们紧忙拎着裙子一路小碎步往自己院里跑。
楚钰芙住的竹玉院在楚家西北角,里面只有一间正屋,一间连通正房的耳房,两间小厢房。
太阳落山以后屋里阴暗暗,四处都泛着冷,直到蓝珠点起蜡烛,又从仓房里翻出一点儿去年剩下的红罗炭,在寝屋里支起炭盆,才驱散一丝寒意。
烛火莹莹,少女坐在黄铜镜前,将头上的发饰一个个拆下来,放在妆奁上。真是难为她这把细脖子,顶着满头东西劳累一天。
蓝珠把药放好,又把斗篷挂起来,往指尖哈了哈气,过去帮她散开发髻:“姑娘,今年可真冷,才九月就要烧炭,不知道冬天是什么光景呢。”
楚钰芙回道:“是啊,今日我瞧李家园子里的菊花好些都打蔫了,要是再晚几天估计就看不成了。”
等屋里暖和了,她扯开衣襟露出肩膀,只见右侧白腻腻的肩头上,赫然印着一小片紫红瘀痕,看得蓝珠心疼不已,拿出药油来给她细细搓上。
楚钰芙上辈子学的是中医,成绩还很不错,只可惜大学毕业后没条件继续深造,便考进社区医院谋了职。
药油的味道有些熏人,细闻之下她能分辨出里头有川芎、郁金、红花,都是活血化瘀的药材。
想到这儿,她扯着衣襟问道:“蓝珠,我屋里那两个没做完的香囊呢?”
“在我那收着呢。”蓝珠边擦药边应道。
二姑娘的外公曾是外乡有名的大夫,后来落难不得已才将独女嫁进楚家做妾,万姨娘懂些医术,二姑娘耳濡目染多少也懂点儿,且尤其对制香感兴趣。
前阵子她得知嫡母在为她择夫,欢喜得不得了,熬夜绣香囊想给嫡母献孝心,这才着凉染上风寒。
擦完药又晾了一会儿,楚钰芙穿戴整齐,道:“那晚点你把香囊取来,咱们把它做完。”
竹玉院里伺候的除了蓝珠这个二等丫鬟,还有一个叫银索的三等丫鬟。
万姨娘去世后不久,伺候她的婆子也得急病死了,才十二岁的银索被拨了来,瘦瘦小小像根芽菜。
晚膳过后楚钰芙把两人都叫进屋,围在炭盆边上边烤火边做活。
蓝珠用碾槽分别将干药材碾碎,她再用研钵研成细粉,最后按香方配制好,放进银索缝好的细棉布包里,装入香囊袋。
院外,连续两下梆子声传来,提示亥时已至。
所有香囊都做完了,她们收拾齐整。蓝珠把明日姑娘要穿的衣裳取出来,铺在屏风上,银索去偏屋烧来热水,准备灌汤婆子。
入夜后雨停了,风呜呜的刮,窗外枝丫唰啦啦响个不停,楚钰芙凭着原主的记忆,从角落木箱里又翻出一个汤婆子,同先前两个一起放在桌上,对银索道:“这三个都灌上热水吧。”
“是。”银索点点头,双手高举铜壶,小心翼翼从旋开的壶口往里灌热水。
服侍姑娘洗漱过后,床铺好了,两个小丫鬟正准备关门离开,却被叫住。
“等等。”
楚钰芙双手各拎一个汤婆子,走过去塞进二人怀里,抿唇一笑:“天儿凉得厉害,被窝冷冰冰的,睡在里头手脚都热不起来,拿回去暖暖,注意别烫到。”
暖暖烛光照在她侧脸,眼波流转格外柔和。
蓝珠比她小一岁,今年刚满十五,放现代不过是个初中生,却在这儿忙上忙下跟个小大人似的。银索更不用说,十二岁将将小学毕业的年纪,什么活都干过,一双手粗糙泛红。
丫鬟们除了每个月的那点月例银子,大头收入还需靠主子赏赐,可楚二姑娘不受宠,手头不宽裕,连带着两个小丫头也拮据,衣裳都洗薄了还在穿。
楚钰芙自己小时候日子过得不好,她至今还记得,有一年冬天特别冷,姑姑没交暖气费,她盖着一床小薄被,冻得瑟瑟发抖整夜睡不着。
“这,这是主子的东西,我们怎么用得!”蓝珠还好,愣过便接住了,银索慌慌张张连连摆手,小声推拒。
楚钰芙牵过银索的手,让她拿稳,温声道:“都是旧东西,闲放着也无用,别弄丢了就成。”说罢将二人一推,赶出屋子去。
屋外秋风呼号,小丫头怀里的汤婆子散发阵阵暖意,二人沉默着走出几步,银索眼眶泛红,小声道:“真暖和。”
随后又补了一句:“姑娘今日真好。”
蓝珠笑嘻嘻抬袖给她抹了把眼睛:“你这话说的,姑娘以前就不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我感觉这两日的姑娘,特别好!”银索呐呐道。
蓝珠是贴身丫鬟,平日歇在竹玉院耳房,方便伺候主子。银索只是粗使丫鬟,得去睡倒座房的大通铺,往回走的路上,银索宝贝似的搂紧怀里汤婆子,忍不住抿嘴乐了一下。
当所有人都离开,寝屋里静悄悄,仅剩下烛火细微的噼啪声。
楚钰芙转转酸僵的颈子,坐回桌旁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单手撑脸,慢吞吞享受绿茶叶子被碾碎时散发出的苦香。
桌案上,装满药粉的香囊上面用绳子绕出环扣,圆鼓鼓可爱得紧,她单手捏起一个提到眼前轻轻抖动,流苏摇晃,暗香浮动。
香囊颜色是浅浅的青,与那李三公子的衣裳,倒是相似。
说回李三公子……
楚钰芙翘起小拇指轻叩茶杯。
议亲时与和离后的女冠有染,这件事的确很不光彩,咬住对方人品不堪托付这点闹大,未必不能退亲。
只是,她必须先在楚家找到依靠,找到一个肯站在自己这边,且说话又有分量的人才行。
【作者有话说】
明天九点见![亲亲]
第5章
次日,天色未亮,蓝珠捧着一盆子热腾腾、冒着白气的水,敲响房门:“姑娘、姑娘你醒了吗?已经卯时了。”
卯时,才六点。
裹在棉被里的楚钰芙木木地睁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软绵绵应了一句:“醒了。”
在大燕朝,每日晨昏定省少不得,天色微微亮时就要去主母院里问安,然后再各自回房用早膳。
大冷天起这么早,真是要命。
卯时二刻整,楚钰芙跨进云熙堂,见里头置了桌,上头摆着点心粥饼,楚父和吴氏坐在主位,楚锦荷也到了。
她走上前恭恭敬敬请安:“问父亲、母亲安。”接着侧身冲楚锦荷行了平辈礼。
楚父嗯了一声算是答应,闭目仰靠在椅背上由吴氏为他整理衣襟。
过了一会儿,三哥儿楚钧泽,还有府里白姨娘所出的四姑娘楚铃兰都到了,问过安后,所有人一齐落座。
楚父名为楚昌儒,现年四十一,时任工部郎中,平日里小辈们请过安便各自回去,但像今日他休沐不用上朝时,就会留下孩子一起用早饭。
雕花红木圆桌上,众人埋头用饭,只偶尔发出碗筷碰撞声,用得差不多时,楚父开口考校起三儿子的功课:“夫子最近讲到哪里了。”
楚钧泽放下筷子,老实回道:“夫子正在讲《大学》,讲到‘汤之盘鸣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楚父点点头,接过丫鬟递来的布巾按按嘴角:“那你来解释解释,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
楚钧泽抬眼瞥向父亲,随即又求助似的看向母亲。吴氏瞧见儿子递来的眼神,顿时没了用粥的心情。
楚钧泽见母亲不说话,搔搔头磕磕绊绊道:“商汤王在、在汤盆上铭文刻曰:倘、倘若能够一日新,就能日日新,常更新?”
“还有呢?”楚父道。
“还有?”楚钧泽手足无措,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他当时只听夫子讲到这儿,后来便走神了。
楚钰芙埋头给自己夹来一块枣糕,在心里撇了撇嘴。
她目前所在的燕朝架空唐宋,唐以前的历史被原书作者照样挪了过来,所以读书同样要读四书五经。
《大学》中的这段话她上中学时学过,商汤王推翻夏桀组建新政权,关键在于革故鼎新不断进取,所以才在澡盆上刻那句话勉励自己不忘初心。
自家这位三弟还真不是读书的料,只解释表意又有什么用,这种货色哪里就值得搭上她一辈子了?
接着只听楚父长叹一声,偏头问道:“昨日宴会上如何?”
吴氏悄悄瞪了儿子一眼,夹起一块点心放进楚父碟中,含笑道。
“李家三子我见了,是个品貌俱佳的好孩子,李夫人也属意咱们芙丫头,昨儿晚膳过后就递了话来,说过两日就来下草帖。”
话音落下,在座所有人都看向正埋头吃饭的楚钰芙。
少女今日穿着浅黄色铜钱纹夹裙,外罩月白素缎罗衫,气质柔软干净,与昨日完全不同。她听到这番话,仿佛不敢置信似的愣住了,脸上一片茫然,顷刻后,眼眸里流露出抑制不住的欣喜,当即站起来,红着脸冲父亲嫡母福身道。
“劳父亲母亲费心了。”
俨然一副羞涩又感动的模样。
而桌上几人神色各异,今年刚满十二岁的四姑娘楚铃兰,望向二姐姐的眼神里满满全是羡慕。
三哥儿楚钧泽眼睛睁得溜圆,先是看了看二姐,随后又看了看母亲,忍不住咧着嘴傻乐两声。
至于楚大姑娘,她面色有些复杂,既有些怜悯,有些高兴,还有些不满,撇撇嘴角伸手拿起白瓷汤匙,舀起一勺绿豆粥送入口中。
楚父欣慰道:“如此甚好,有劳夫人操持。”
楚钰芙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不露声色低头坐下。
早膳结束,其他人纷纷离去,唯独楚大姑娘没走,坐到小轩窗旁,拿过案几上的绣棚开始做女红。
吴氏解开薄袄,仅着一件杏色窄袖衫,半倚在美人榻上,手执银剪摆弄花草。
过了一会儿,丫鬟们将碟碗撤下,洒扫收拾妥当退出堂屋后,楚锦荷抬眸看向娘亲,闷闷不乐道:“我这个嫡姐还没议亲,倒先轮到二丫头了,外边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议论。”
吴氏头都没抬,咔嚓一声剪断半截菊花茎,漫不经心道:“那我将李三公子给你,你可愿意要?”
楚锦荷放下绣棚,抿抿唇没作声。
剪子声在安静室内断断续续响起,将花草修剪好后,吴氏起身拍拍身上碎屑,走到案几旁坐下,无奈笑道。
“好了,娘不也是为了你好?你弟弟若是能顺利入学国子监,有名师教导,再结交些人脉,将来必定能平步青云,娘家兄弟有出息,你嫁到哪都有底气。”
“谁先谁后,又有什么可议论的?难道我们名满上京的‘小荷仙’,还会比不上庶出的小丫头?”
说着她抬手拨了拨女儿鬓角碎发。
楚大姑娘容貌随娘,凤眼长睫,雪肤柳眉,素日里爱穿白裙,一眼看去颇有些清雅味道,再加上她能诗善画举止端庄,在京中很有些名气。
李家一开始相上的便是她,吴氏着人一打听,得知他家那三儿子名声不大好,是个浑不懔的浪子,当然不愿意亲女儿嫁,可又舍不下这门亲,这才让二丫头顶了去。
“放心吧,娘会给你挑更好的。”
听到这话楚锦荷脸色转晴,咬咬唇似乎有话想说,但最终只是起身坐到母亲身旁偎了上去,道:“谢谢娘。”
吴氏安抚好女儿,起身把剪好的花一支支拿起来,插进青瓷瓶子里,然后开口冲外头唤道:“孟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