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你倒是敢。”
谢枕川受了这印玺,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漫不经心地想:探花应授翰林院编修,本朝太/祖曾敕令翰林院纂修经史百家之言,集成万卷纪要,可惜文渊阁大火,原稿付之一炬,正本也有佚失,既然此次科举广纳天下英才,正当重启修书大业才是。
-
这一番折腾过后,“三分春”的后劲渐起,梨瓷本就没什么力气,此刻困意铺天盖地袭来,她便抱着谢枕川滑了下来,想要趴在石桌上睡一会儿。
她枕着自己的袖子,含糊嘟囔道:“……想要睡会儿。”
谢枕川眼底浮起一丝笑意,也知她力竭了,轻手轻脚将石凳挪近,低声应道:“睡吧。”
少女呼吸很快变得均匀而绵长,谢枕川正要解下外袍为她披上,忽听得假山外脚步声越来越近,方知自己大意,先前竟竟疏忽了外间动静。
他垂眸看着睡得正香的梨瓷,神色颇有些无奈。
此处假山只得一处出口,且不说她还睡着,两人一个唇瓣红肿,云鬓微乱,另一个衣襟不整,颈间还有红痕,显然不宜见人。
脚步声伴随着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清晰传来。
嘉宁长公主语气凝重,“今日本宫便把话摊开了说罢,你与恕瑾自幼相识相交,可曾见他有过心仪的姑娘?”
谌庭还算有几分义气,毫不犹豫为他遮掩了此事,“未曾见过。”
嘉宁长公主并未怀疑,她早听闻坊间关于谢枕川不近女色的传言,更知他院中连个通房丫鬟都无。
她不由得沉默了,过了许久,才艰难地问道:“那……可有与之交好、关系亲近的公子?”
谌庭并未饮茶,此刻也被呛得满脸通红。他一边咳嗽一边摆手:“长公主…殿下…咳咳…这话…咳咳…”
嘉宁长公主却误会了他的反应,脸色瞬间煞白,“难道确有此事?”
“不不不,”谌庭连忙否认,却又坏心眼地补充道,“只是谢大人公务繁忙,常住官衙,往来自是男子更多,微臣也不清楚……”
不仅是嘉宁长公主,谢枕川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只是为了自己的婚事顺利,他到底忍住了,等谌庭将脏水泼得差不多了,他总算拂开那处忍冬花枝,从容步出了洞口。
谢枕川在嘉宁长公主和谌庭两人中间站定,稍稍侧身,行礼道:“母亲正在寻我?”
嘉宁长公主见他突然现身,眼中更是惊疑不定,“恩荣宴上不见你人影,倒在此处躲清静?”
“酒过三巡,出来醒醒神。”
谢枕川面不改色地扯了个幌子,偏生谌庭站在他左侧,将他颈间那道红痕看得分明。
这位浪荡公子哥儿久经欢场,一眼就明了,为了看热闹,谌庭非但不避嫌告退,反而目不斜视地站在远处。
当着谌庭的面,嘉宁长公主先将要紧事说了,“宫女说见小瓷往御花园的方向来了,本宫有事要寻她,你可看见她去了何处?”
谢枕川语气平静,“孩儿不知。”
嘉宁长公主又道:“既然你在此处,便派人去打听打听,本届科考的成姓二甲进士,家风和其人如何,若是相宜,本宫有意将他引见给小瓷。”
谢枕川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语气却散漫,“梨姑娘将探花郎都拒绝了,如何看得上二甲进士?”
这倒是让嘉宁长公主意想不到,她见过那探花郎,的确是个品学兼优、出类拔萃的,样貌也十分不俗。
“这是为何?”
一旁的谌庭也面露讶色,不想还有这一出。
谢枕川直言道:“自然是因为探花不肯入赘。”
听了理由,嘉宁长公主便不觉得惋惜了,又道:“无妨,本宫引见的这个,愿意入赘。”
谢枕川假意惊讶地转过头来,“母亲如何得知?”
嘉宁长公主这才看到他颈间那处红痕,她已为人母,自然知道那是什么,顿时如遭雷击,比起闹出未婚先孕之事来,她此刻竟然更担心是一桩分桃断袖的丑闻。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她深吸一口气,请身边两位大宫女和谌庭去远处守着。错失了看好戏的机会,谌庭心中惋惜,却也不得不照做。
见三人已退至十丈开外,嘉宁长公主总算是转过头来,怒视着自己的儿子,质问道:“告诉本宫,这是什么,重霄今日未曾赴宴,还是你敢说这也是自己摔的?”
谢枕川依旧平心定气,“孩儿不知母亲在说什么。”
嘉宁长公主气得浑身发抖,“你身为濯影司指挥使,竟然在御花园与人苟且,难道非要将丑事闹得满城风雨才肯认?”
谢枕川总算是抬眸,不紧不慢地反驳道:“请母亲慎言。”
嘉宁长公主左右看了看,她自幼在宫中长大,自然知道此处假山内有洞天,立刻便疾步闯了进去。
石洞内安静得只有潺潺的山涧流水声,石桌前倒着一名女子,一头青丝铺陈如墨,粉绿留仙裙似亭亭的花叶。
嘉宁长公主心头竟莫名一松,好歹是个女子,只要是家世清白,她便也认了。
她又绕过去细看,竟是自己久寻不见的梨瓷,此刻正倒在石桌上昏迷不醒,唇瓣还有些红肿。
嘉宁长公主又倒抽一口冷气,好歹还保留了理智,压低声音怒喝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谢枕川懒懒倚在石壁上,漫不经心道:“是褚萧和下的合欢香,孩儿不过是好意相救,而后便成了这样。”
这香嘉宁长公主早有耳闻,是西域传来的助兴之物,算不上烈性,惠贵妃初入宫时,便曾用其讨好应天帝。
她又仔细看了看,见梨瓷身上衣裳的确齐整完好,神色总算稍缓。
虽然没有过火行径,嘉宁长公主仍然气得手指都微微颤抖,“小瓷虽是义女,本宫却是真心将她当亲生女儿相待,她亦是真心待你,你竟……”
谢枕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懒洋洋道:“母亲若执意让孩儿负责,孩儿入赘梨家便是。”
“混账东西!”嘉宁长公主气得更厉害了,高高扬起了巴掌,终究是没有落下。
她也未将此话当真,狠狠剜他一眼,口不择言道:“你不是号称手段通天么,赶紧将此事了了,若让本宫听到半分有碍小瓷清名的流言,你就等着给我入赘吧!”
谢枕川只听了自己想听的话,施施然行礼应下,“孩儿遵命。”
第93章 婚假
◎不知爱卿有何打算?◎
恩荣宴还在继续,上、中、下席虽是泾渭分明,皆在举杯畅饮。
酒过三巡,当谢枕川带着颈侧那枚吻痕重新出现在上席时,满座公卿的酒杯齐齐悬在了半空。
有看错了的,徐阁老年纪大,老眼昏花,将它看成了伤痕,脸上满是关切与震惊,“谢大人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这光天化日,竟有歹人在御花园中行凶?”
有不敢置信的,工部杨尚书今日开怀畅饮,来者不拒,此刻不禁瞪大了眼睛,又放下手中酒盏,连连摇头道:“本官定是醉了.....不能喝了,真不能喝了。”
也有一脸淡然的,边上的兵部尚书岑子民便捋着胡须,露出追忆往昔的神色,“哎呀,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出格一点也很正常,我年轻那会儿……”
话未说完就被一旁的夫人狠狠捏了一把大腿。
当然,全场最为淡然的,非谢枕川莫属。
他若无其事在席间落座,眸中波澜不惊,“诸位看我作甚?”
一位胆子稍大的官员,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自己的脖颈。
谢枕川嘴角微微上扬,并无半点收敛之色,甚至堂而皇之地反问道:“怎的,你们没有吗?”
此言一出,全场再度陷入沉默。
能坐在上席的,皆是三品以上的大员,要么年事已高,要么被酒色财气掏空了身子,有心无力了,即便是有,也万万没有这般厚颜无耻的。
“那真是可惜了,”谢枕川矜诩一番,这才慢条斯理解释,“本座近日养了只狸奴,虽然嘴笨,但实在爪尖齿利,让诸位见笑了。”
在座个个都是人精,哪里会听不出其中的言外之意,不过是借着养猫之名,行秀恩爱之实罢了。
看出他心情不错,便有胆子大的问道:“不知谢大人这只狸奴……是从哪家聘来的?”
本朝买卖牲畜,皆需立契为证,唯独买猫与众不同,猫契不叫买卖,而称“聘书”。聘书上不仅要写明聘猫的日期、猫的名字、毛色、品相,还会附上几句“勤捕鼠”、“少盗食”之类的期许,的确和婚书有些相似了。至于聘礼,便是盐、糖、鱼干之类,虽不贵重,却颇显诚意。
谢枕川一本正经地纠正那人的说法,“错了。”
托梨瓷的福,他如今面对“入赘”二字,已经是百炼成钢,从一开始的闻之色变,到面无表情,再后来不卑不亢、视若等闲,现如今,已是意满志得、意气洋洋了。
此刻他舒眉展目,眼底是藏不住的愉悦,微微笑道:“这可不是聘来的,本座还要靠她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