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他眼神落在谢枕川身上一处遗漏的灰痕上,语气硬邦邦的,“谢大人这等知恩图报之人,梨家自当奉为上宾,何必要自甘……自讨苦吃,弄得一身灰头土脸的呢?”
谢枕川对他语中讥讽之意置若罔闻,直言无讳道:“梨公子说笑了,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某不敢自比幽王,不过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甘之如饴——”
梨瑄不待他说完,便冷声打断:“我替舍妹谢过谢大人的青睐,只是小瓷身体娇弱,性子又天真,实在不堪为高门冢妇,若是做妾,更是连骨头都剩不了。实不相瞒,家中早已决定为她招赘,也请谢大人高抬贵手,让她留在梨家安稳度日吧。”
谢枕川神色未变,从容不迫道:“梨公子所言,我早已知晓。正因如此,才未贸然上门提亲。”
“你!”梨瑄被他这一番话堵得心中窝火,却又无可奈何。
他心里清楚,以谢枕川在朝中的权势地位,若真有强求之心,梨家不过一介商贾,着实没什么反抗的办法。
好在谢枕川并未得寸进尺,见梨瑄神色不善,甚至反过来劝说道:“令尊与广成伯对招赘的要求我亦有所耳闻,但又何尝不是委屈了阿瓷?”
经他一说,梨瑄便想起来梨瓷在应天府时曾经有意招赘的那几位公子,不得不承认,他也觉得谢枕川此话有几分道理。
谢枕川又道:“梨公子年少有为,实在不必因循守旧,拘泥这招赘之名。圣人云,‘子服尧之服,诵尧之言,行尧之行,是尧而已矣’,你我所求,不过是望阿瓷平安喜乐,若已行赘婿之行,为何定要入赘呢?”
“你……”梨瑄竟然一时词穷,差点便上了谢枕川的当了,好在他很快清醒过来,愤慨道:“你这是歪理!”
是,但也是他从廉泉书院归来,苦思几个月才得出的“歪理”。
谢枕川平心定气道:“纵是歪理,我对梨瓷确是真心实意,绝不会勉强她半分。”
梨瑄也知,若非真心,以谢枕川的身份,定然不会作出今日之事,可这真心又能持续几日?
濯影司指挥使位高权重,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不过是见自家妹妹天真貌美,一时新鲜罢了。这样知情识趣、花言巧语之人,自家妹妹哪里会是他对手,更别提侯门一入深似海,日后只怕相见都难。
他思量半天,假意松了口,“谢大人既言自己是一片真心,我便斗胆向谢大人提出三个条件。”
谢枕川好整以暇道:“但言无妨。”
梨瑄一字一句道:“其一,无论入赘或是嫁娶,小瓷须得心甘情愿;其二,尘埃落定之前,不得阻拦她与其他男子来往;其三,未成婚前,不得有任何越矩之举。”
谢枕川也一一应承,“自然。”
梨瑄见不得他这幅理所当然的样子,赶紧让绣春将谢枕川的东西拿过去,“恕不远送。”
他一边咬牙切齿地将谢枕川送出门去,一边在心中暗自盘算,等明日下了山,先要把那处宅院的院墙加高些,还得赶紧给妹妹找个身手不凡的女侍卫,时刻保护在她身边,以防这登徒子乘虚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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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枕川走后,梨瑄又火急火燎地去寻梨瓷。
说来说去,他还不清楚妹妹的心思,不由得试探道:“小瓷方才那香囊……是那位谢大人赠予你的?”
梨瓷点点头,“这是他先前弄丢了我的香囊,答应赔给我的。”
梨瑄倒抽一口凉气,“你、你可知,这男女互赠香囊是何意?”
梨瓷老老实实摇头,“不知。”
……也行,不知便不知吧,还是不知道的好。
但梨瑄很快又生起气来,自家妹妹天真无邪,难道那谢枕川也蠢笨无知吗,竟然哄得妹妹作出这等事情,实在是心怀鬼胎!居心叵测!
他思来想去,也没为难妹妹,只是语重心长道:“这男女互赠香囊,乃是定情之意,小瓷可是对谢大人有意?”
在哥哥面前,梨瓷便无所顾忌,实话实话道:“原是有意要招他入赘的……”
看到梨瑄目瞪口呆的样子,她赶紧补充,“那还是在不知道他身份之前,知道之后,便不敢妄想了。”
梨瑄又是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妹妹还没有忘本。
既然小瓷无意,他自然也不会替谢枕川捅破窗户纸。
“那就好,”梨瑄摸了摸梨瓷的头,一脸严肃地告状,“小瓷,那谢枕川可不是什么善茬,阴险狡诈得很,日后进了京,你记得离他远些,莫要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
……哥哥大概对谢枕川还有些误会,但今日也的确不是解释的好时候。
梨瓷想了想,虽然不知梨瑄何出此言,但也没有反驳。
【作者有话说】
“子服尧之服,诵尧之言,行尧之行,是尧而已矣”出自《孟子》。
药材算是我半参考半胡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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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实在不是故意放鸽子,后来知道为什么那么痛了,我是又肠胃性感冒又大姨妈,又想吐又肚子痛,就很难进入状态,看在我努力坚持写完的份上原谅我叭!爱你们!
第68章 流言
◎此等流言,母亲是从何处听闻?◎
从易鸿山上下来,谢枕川便回了信国公府。
自从他出仕之后,每日宵衣旰食,连朝接夕,平日大多宿在官邸里,少有回府,是以平步青云,短短几年便跃升为濯影司指挥使,也未曾有人说过半分闲话。
今日休沐,一贯冷冷清清的信国公府设了家宴,总算有了几分人气。
炊金馔玉的长桌上主座空着,信国公与嘉宁长公主一左一右,对坐于下首。
信国公已过不惑之年,面容刚毅,剑眉下一双鹰目不怒自威。虽自从女儿入宫为后以来,便交了兵权,一直领着虚职,但这些年下来,仍旧气度不减。
嘉宁长公主一身华服,岁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依旧肌肤细腻,庄妍昳丽,一双凤眸微微上挑,风情万种。
谢枕川在母亲身侧落了座,一家人便开始用膳了,三人礼数周正,即便是用膳,碗筷相触几无声息,期间也无人言语,气氛十分端肃。
直至餐毕,谢枕川欲起身行礼告退,信国公总算是发话了,“等会儿。”
他垂眸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嘉宁长公主,语气中有一丝烦躁,“今儿休沐,你未在署中办公,去了何处?”
谢枕川出城时并未掩人耳目,只是有意隐瞒了易鸿山之事,此刻他早有所料,不慌不忙道:“城外散心。”
信国公又道:“你如今既已及冠,婚姻大事也该考虑起来了,你自己可有心仪的人选?”
谢枕川蹙眉,“无。”
信国公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径直道:“岑子民之女,岑沁,你觉得如何?”
信国公早年征战沙场,立下战功赫赫,岑子民是他的老部下之一,如今已升任兵部尚书,可谓是如日中天。其女虽出身将门,却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及笄之后,岑家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踏破了,若不是父女二人皆对谢枕川有意,也留不到现在。
当着父母的面,谢枕川微微一笑,不软不硬地将话顶了回去,“父亲是觉得那位对咱家还不够忌惮么?”
信国公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在理。
嘉宁长公主看着谢枕川这一身结合了自己与驸马所有优点的好皮囊,明明年少时还有些掷果盈车、看杀卫玠的趣事,近些年却越发地冷心冷面、不近人情,实在叫做父母的操心。
“那徐闻祯之女,徐梦舒如何?”她温声道,“徐闻祯虽是殿阁大学士,但并未加官,在内阁排名也是最末。本宫见过其女几次,生得貌美不说,性子更是温柔可人。”
谢枕川这次连理由都懒得找了,“孩儿暂时无意此事。”
“你……”信国公总算是忍不住了,气得一拍掌,红木圈椅的扶手已经发出断裂之声。
“好了,”长公主打了个圆场,又试探道:“本宫近日听了流言,你在应天府时,对广成伯的外孙女有意?”
两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谢枕川神色,却见他微微蹙眉,似是不耐道:“此等流言,母亲是从何处听闻?”
“这你别管,”信国公看似退让,语气中却透露出强烈的不满来,按先前与妻子约定好的说道:“也不知这广成伯是如何教养的,女儿嫁了个商贾不说,外孙女也与外男不清不楚的,你若实在喜欢,纳进门来便是。”
谢枕川眸中波澜不兴,淡淡道:“无稽之谈,不过是为了查案,逢场作戏罢了。”
嘉宁长公主也瞪了信国公一眼,“广成伯德厚流光,言传身教,家风清正,勿要非议诋欺。”
见长公主出言回护,信国公便不说话了,只是面上气得更厉害了。两人在朝中历经风雨,见他这般反应,立刻便将整件事串了起来,多半是自己这个混账儿子不择手段,打着爱慕的幌子暗中查案,连累人家姑娘无端背了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