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方才见世子放烟花的时候,怎么就感觉那么简单呢?
他小心谨慎拿起火折子伸向烟花引信,一咬牙点燃,随后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跳开,一口气跑到了船边,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火星“砰”地一声升上天空,噼里啪啦地爆成红红绿绿的满天星,惊得河里的鱼也四散。
真不明白这烟火有什么好看的。
南玄又抬头往岸边看去,流连在河岸的有情人瞧见了烟火,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低声诉说着情话;赶路归家的人借着烟火,脚步又加快了些。
他叹了口气,又举着火折子,朝下一个烟花筒靠了过去。
罢了,若是梨姑娘看了这烟火,能想起自家世子的好来,自己这份苦也算没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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扮神祈福的花车承载着百姓们的巨大热情,不紧不慢地在应天府内游街。
冯睿才手下的两名绑匪已经带着借来的官兵赶到了队尾,有些困难地在一众神仙里寻找莲花宝座上的观音娘娘和童子。
那个年老些的斥责道:“怎么回事,她们的药性怎么这么快就解了,居然还站在花车上游街!”
“我见上次的药还剩些,便拿来用了,”那个年轻些的有些心虚,“大不了,这次买药的钱分你一半。”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敢……”那个年老的原本还想再说两句,但收了钱,便闭口不言了,只是叮嘱道:“这游街祈福是冯老爷子请的人,他年纪大了,对这种事在意的很,咱们这次一定将人看紧了,等祈福一结束,立马就拿人!”
“我看见了,在那儿!”那个年轻些的已经看到了观音娘娘的身影,连忙带着人朝莲花宝座的花车追去。
“让开让开!”
刀疤脸的年轻男子带着一众官兵,假装是为游街开道,一路从队尾追到了队首。
他死死盯着花车上的梨瓷和徐书翠,他低声对身旁的官兵头子道:“这可是冯大人要的人,等游街结束,立刻动手,绝不能让她跑了。”
那人点头应道:“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晚她们插翅难飞。回头冯大人若是问起来……”
“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
“观音娘娘”高高地立在莲花宝座上,“童子”站在她身旁,徐书翠已经不紧张了,甚至还学会了朝自己挥手的人群回以微笑,若是摇一摇那盏莲花灯,人群就会配合地欢呼起来,仿佛自己真成了观音座下的童子。
她沉浸在这份新奇和喜悦中,只是她个子矮,站在花车上,正好对上那刀疤男眼里的凶意,像极了故事里专门吃小孩的恶鬼,看人的眼神似乎都能将人扒下一层皮来。
徐书翠立刻又被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她不敢说话,也没法说话,便伸手拽了拽梨瓷的裙子。
梨瓷正在手忙脚乱地履行着“观音娘娘”祈福的职责,手持杨枝,点洒甘露,手都快要挥断了,感受到小女孩的异样,立刻稍稍转过身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便瞧见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刀疤脸,凶意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嗯,难怪会吓到小孩子。
梨瓷还没来得及和绑匪打过照面,此刻自然把他当成了长得不太友善的路人。有热闹的人群做依仗,她一点儿也不害怕,甚至还牢记自己的职责,冲那刀疤脸微微展露一点笑意。
明明只是些许善意的弧度,却有如春风拂面,能化解世间一切戾气。
那刀疤脸一愣,眼中的凶意也凝固了,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看起来挺无辜的,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
他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握紧手里的刀柄,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该死,自己差点就被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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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影司寻人的本事通天彻地,要想不被找到,第一时间自然是要把人往城外送。
很快,前去封城的濯影司卫便带来了消息,听闻西城门处有一辆运货的马车被烟花惊了马,那送货人不知道有什么能量,竟然带着官兵一起追去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谢枕川算了算放烟花的时间,这伙人应当还未走远,立刻纵马扬鞭,带着人往城西去。
白玉骢一路疾驰,直到被西市灯会的人群堵住了去路。
西市灯会人满为患,几乎已经走不动道了,想要逆着游街的车队穿过此街,更是艰难。
因是绑架案,濯影司卫不敢暴露身份,只能身体力行地在水泄不通的人群里极力为谢枕川开道,“我家公子有急事,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百姓们浑然不觉,一脸兴奋地跟着花车慢吞吞地往前挪动,不时传来议论赞叹声。
“今晚的游街祈福好生热闹,那哪吒还会喷火嘞!”
“牛郎和织女真是恩爱得羡煞人了,一年一度,实在不容易。”
“别挤别挤,我还想到前面去看观音娘娘呢。”
“还是观音娘娘最好看,简直是神女下凡!”
……
什么神女下凡,不过是乱力怪神,妖言惑众罢了,若是神佛灵验,世间怎会如此纷乱不堪?
谢枕川面无表情坐在马背上,寒气与狠戾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交织,他缓慢抬眸,握着缰绳的手极力克制,唯有修长的骨节微微突起而泛白。
不远处一朵烟花升空,赤金色的焰火像是落入凡尘的满天星辰,很快便焚毁于人间贪、嗔、痴、慢、疑。
那朵焰火同样也落在谢枕川的眼眸之中,乌润的瞳仁倒映出微光,照亮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之色。
不知从何处来的“观音娘娘”,梳着盘龙髻,头戴莲花冠,颈间的赤宝珠璎珞中有杂色,却硬生生被这一身乌发雪肌衬得明净无瑕。
她此刻正亭亭玉立于莲花宝座之上,那双眼眸好似琉璃净瓶一般,冷浸星汉玓珠之光,唇角微弯,露出浅淡而怜爱的笑意,如星河入梦般真切而朦胧。
这样似有若无的温柔笑意,在看到谢枕川之后,瞬间便如春水般化开了,眼眸也弯成了月牙,笑容明媚而灿烂,像是被焰火照亮而波光粼粼的河面,整个夜晚都因为他的出现而明亮起来。
谢枕川心头绷紧的弦陡然一松,他勒住缰绳,驻马不前。
人群熙熙攘攘,世界却仿佛在此刻安静下来,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花车队伍仍然在慢吞吞地前行,谢枕川眼底的冰芒早已被春风融化,心跳也逐渐平稳下来。
他调转马头,松了缰绳,不紧不慢地跟在花车旁,确切地说,是跟在了莲花宝座的车架旁。
高头骏马上的男子身着月白色银线流云纹漳缎圆领袍,凛如霜雪,贵不可言。
围观的人瞧见了,又忍不住议论纷纷。
“这观音菩萨身边的又是个什么神仙呀?”
“他骑着白马,又一身贵气,莫不是天龙广力菩萨吧?“
一旁的两人都听到了此言,与一脸茫然的梨瓷不同,谢枕川的脸已经沉了下来。
那两人还在继续。
“什么菩萨?”
“哎呀,就是被观音娘娘点化的玉龙三太子呀!”
谢枕川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眼中隐隐透出不悦,偏生又不能计较。
梨瓷总算是听明白了,她强忍着笑意,悄悄俯身下来,用手中的杨柳蘸了一滴净露,轻轻点在他额间。
额间传来一丝沁凉,谢枕川微微愣神,灯火阑珊间,只觉得她周身莹澈,皎如明月,眉间那一点朱砂也熠熠生辉。
那枝上应当真是净瓶甘露,不然他心中不悦怎会全数消解,又心甘情愿被她点化?
第47章 第47章
既已大彻大悟,先前那些来历不明的躁郁、闷倦和不安,也全都拨云见日,豁然开朗了。
晶莹的水滴缀在他额间,又缓缓滚落,在看不见的地方溅起涟漪。
梨瓷原本只是觉得好玩,见谢枕川这样配合,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正要伸手帮他拭去那一点水痕,花车却正巧轧过路间一块碎石,车架一阵颠簸。
她左手持着净瓶,右手拈着杨柳枝,一时失了平衡,右手指尾不小心碰到他的脸颊,杨柳枝悄悄戳了他一下,谢枕川没有躲闪,眼尾留下一点红痕。
梨瓷眼中满是歉意,微微张了张嘴,无声地问道:“我是无心的,痛不痛?”
围观群众们的目光齐刷刷投了过来,自觉不自觉地都在看着这对谪仙般的人儿。
谢枕川扬眉看着她,面上作出一副诚心正意的神色来,懒洋洋应和道:“菩萨有心点化,小神心怀感念,不敢言痛。”
他声线清冷,却在七夕这样的夜里染上了矿石烟火气息,莫名缱绻。
围观人听得一知半解,以为是事先排好的戏码,大力地鼓起掌来。
梨瓷睁大眼睛看着他,“唔唔唔?”
那就是痛了?
她仍未说话,只眼中水光盈盈,像是受了委屈但是不会说话的小动物。
谢枕川眸色一沉,方才见她玩得开心,倒是忘了计较还有一帮杂碎要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