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梨瓷定了定心神,转身向那副挂画走去,却又不小心被烧得摇摇欲坠的多宝架绊了一跤。
大概是吸入的浓烟太多,她没什么力气了,步履不稳,身体不自觉往后一倒,却并未如自己所想倒在坚硬而滚烫的地上,而是落在了一个温柔而带着些微凉意的怀抱里。
滚滚浓烟之中,唯他那张脸丰神俊逸,纤尘不染。
“谢徵哥哥……”梨瓷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很快又小声改口,“谢大人。”
“嗯,”谢枕川应了一声,径直将梨瓷打横抱起,主动将提前浇得湿透的宽大袖摆递给她,“覆在口鼻之上,好了,没力气就别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过年一点不比上班轻松,被各种大大小小的杂事占据了时间QAQ接下来这一周我可能都是隔日更状态,过完年就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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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救火
◎一幅画而已,烧了便烧了。◎
火光在浓密的黑烟中忽明忽暗,模糊了人的视线。
梨瓷乖乖照做,清新的空气透过湿润的宋锦涌入肺中,她缓了一口气,靠在他胸前摇了摇头,继续道:“您的画还在那里。”
她试图抬起手指指明方向,却没什么力气,只能攀在他的手臂上,慢慢地蹭了蹭,”在那边。“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画儿呢?
她很轻,像是一只在怀里磨磨蹭蹭撒娇的小猫,尤其还总是不合时宜地提一些无理要求。
梨瓷的脸颊贴在他胸前,衣裳上的水汽已被汹涌的热浪烘干,隔着柔软轻薄的衣料,几乎能感觉到紧实的肌肉线条。
急促有力的心跳声也透过温热的肌肤传来,一下连着一下,从急到缓,像是得到了某种无声的安抚,慢慢变得沉稳。
梨瓷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的心跳声,觉得有趣,忍不住又贴了近了点。
“别乱动。”
谢枕川清润的声线透着一种烟熏过的微哑,隔着胸腔低低传来,震得她耳朵酥酥麻麻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绕过地上肆意舞动的烈焰,抱着梨瓷往门外走。
浓烟越来越重,火焰如同鲜红的蛇信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一切可燃之物,除了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物件坠地声,甚至隐隐能听到梁柱断裂之声。
梨瓷开始着急起来,“谢大人,是那边。”
谢枕川进门之时便看见了他原先视若珍宝的《观音菩萨像》,但活人与死物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楚,便像是没听见她的话,稳稳地抱着她,目不转瞬,大步朝厢房外走去。
几乎刚一跨出门槛,背后便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巨响。
火舌顺着木制的房梁疯狂蔓延,将整根横梁包裹成一条火龙,原本粗壮的横梁被烧得焦黑,摇摇欲坠许久,终于带着熊熊烈焰轰然坠落。
"轰——"
横梁砸在地面上,激起一片火花,整个地面似乎都颤了一下,还有不少火星溅在了两人的衣裳上,瞬间融出漆黑的小洞。
清凉的晚风吹拂过梨瓷被烈焰炙烤得滚烫的面庞,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她缩在谢枕川的怀里,透过燃烧掉落的窗棂往里看。
火势已经蔓延至整个厢房,更多被烧得通红的梁柱、瓦砾从屋顶掉落,火焰已经开始贪婪地舔舐着《观音菩萨像》的画纸卷轴,赤红色的火焰已从观音足底祥云燃起。
梨瓷心中一紧,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就要从谢枕川的怀里跳下来。
谢枕川知道她想做什么,便只松了环住她膝弯的一只手,放她下来在地上站着,另一只手虚虚环抱在她腰间,任她又拉又拽着自己的手,也岿然不动。
艳色的火焰倒映在他漆黑的眼瞳里,他面色依旧如常,语气沉定道:“一幅画而已,烧了便烧了。”
观音面目慈悲而端庄,目睹凡人的垂死挣扎,却依旧不悲不喜,热浪涌动之间,衣袂翻飞,寸寸卷曲,最后连同那一抹悲天悯人的笑意化作了灰烬。
这样珍贵的一副画作,却眼睁睁地看着它化作灰黑色的蝴蝶消失,梨瓷的心也仿佛一下子也被灰烬闷住了。
她转身看着谢枕川,眼睛汪汪地浸着水,稍一眨眼,大颗的泪水就不听话地滚落下来。
谢枕川不自觉地收回了环在她腰间的手,两人的距离很近,那颗泪水掉落在他袖口,重新浸湿了衣裳。
方才见她还有力气挣扎,谢枕川便知道她未曾受伤了,又垂眸看了一眼她那一头被护养得好好的、黑缎子似的长发,心下稍安,“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梨瓷眨了眨眼,又掉下几颗泪来,闷声道:“不知道,我见画被烧了,心里难受。”
他语气也一如既往轻描淡写,“高山流水,伯牙绝弦,能得江州司马青衫湿,也算是值了。”
梨瓷已经习过《琵琶行》了,不敢自比香山居士,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起他的袖摆擦掉眼泪,又道:“可是,这是苍爷爷的画,还是先帝御赐、嘉宁长公主又转赠给谢大人的,如今画被烧了……”
听她一口一个“先帝”“长公主”“谢大人”,谢枕川眸色深了深,“不打紧,就算圣上治罪,不是还有梨姑娘负责到底么?”
梨瓷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先前还以为他是谢徵哥哥时所说的话。
“那,那不一样嘛,”她的脸颊像方才在火场里一样滚烫起来,低着头,小声为自己开脱道:“我那个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负责的话是对谢徵哥哥说的,谢大人出身显贵,位高权重,深得皇上信重,哪里用得着自己负责呢?
言犹在耳,说话的人却不想认账了。
谢枕川并没打算将这话题揭过去,略一挑眉,居高临下看着她,“如今知道了,就任本座自生自灭了?”
梨瓷于心有愧地摇摇头,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来糊弄他,“不会的,而且谢大人这么厉害,也不会有事的。”
谢枕川哼笑一声,勉为其难地放过了她。
他的目光停留在角落里的酒坛碎片上,还未凑近,便已经有浓重的酒气传来,而今日广成伯筹办雅集,备的不过是清新浅淡的蔷薇露,要能将厢房引燃,非烈酒不可。
“这件事本就不怪你,”谢枕川转身看向梨瓷,声音平静,"是有人故意纵火烧画。"
“啊,”梨瓷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立刻*义愤填膺起来,“为什么?”
从此事的受益者来看,若画作被毁,自己相当于被握住了一个“轻视皇恩,保管御赐之物不当”的把柄,若他猜得没错,应天府很快便会有人上门拜访,并且想要借这幅传世名作一观了。
今日府内举办雅集,龙蛇混杂,谢枕川并不打算调查纵火之人,只将此账一并记在科举弊案的幕后主使身上。
他言简意赅地解答梨瓷的问题,“画作被烧,本座便是倒持泰阿,授楚其柄。”
梨瓷愣住了,这才想起先前外祖父所说,谢枕川来此是为了查一桩大案,若是被人拿住了把柄,恐怕会处处受制吧。
她想了想,声音有些发颤地道:“那,那就说是我干的吧。”
她努力地想办法,将谢枕川从这件事里摘出来,“就说是我借画不成,恼羞成怒……”
好在谢枕川很快将她从害怕的情绪里拯救出来。
“无妨,大不了再临摹一幅,不会让人看出来。”他说这话时语气笃定,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梨瓷连眼睛都没眨,瞳孔睁得圆圆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枕川又道:“只是一定要将此事瞒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我不会说的,”梨瓷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她自认是个守得住秘密的人,但是此刻心里更慌了,“可是,我怕我表现得不好,被别人发现了。”
谢枕川看着她,轻声安抚她的情绪,“梨姑娘是个守口如瓶的人,对吗?”
梨瓷点点头,“当然啊。”
“那我说的话你相信吗?”
梨瓷又点点头。
眨眼间,谢枕川便已经编好了一整套说辞,“那本座便告诉你一个秘密。”
“这幅画本就是赝品,早年间母亲赠礼后不久便不慎被损毁了,这一幅画是本座另请一位极擅神佛的大师临摹的。”
“真的吗?”梨瓷一下子雀跃起来,反而连着咳了好几声,才道:“那能不能再请那位大师临摹一遍啊?”
“那位大师已经仙去了,”谢枕川面不改色地诳语,又道:“不过本座可以试试。”
他年幼习画时专程请苍云子指点过画技,勉强也算是得了三分真传,若是苍云子晚年时期的作品,他自是达不到那般炉火纯青的笔力,不过中年期间的画作,还可勉力一试。
若是此话落在世人耳中,多半觉得此人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自比苍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