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绣春安慰她,“不会的,您的荷包里又没有钱,谁闲得无聊偷这个呀,再仔细找找,兴许就找着了呢。”
梨瓷干脆一股脑儿地把荷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在桌上,最先滚出来的是一只竹编的蜻蜓、然后是彩布缝的小老虎、贝壳做的香盒、圆乎乎的陶响球……最后才飘飘荡荡地落下来一张纸。
她将这张纸打开来看,整张脸立刻就皱成了一团。
这里边不是签文,是泠表姐昨日写给她的字条,提醒她需在三日之内完成一篇策论文章,若是写得好,岑夫子会带她们外出讲学。
绣春看出小姐的心情不太好,忙问怎么了。
上上签丢了就已经很不高兴了,又多了一篇课业要写,这谁高兴得起来呢?
梨瓷将纸条上的内容解释给她听,“我也想去。”
她虽然不喜欢读书,但很喜欢上岑夫子的课,她授课不像有些老先生那样古板,而是旁征博引,信手拈来,如今要外出讲学,梨瓷就更感兴趣了,也不知岑夫子会带她们去哪儿玩呢?
绣春鼓励道:“还有两天呢,小姐好好写,肯定能去的。”
是哦,纸条是昨日写的,如今自己只剩不到两天的时间了!
“……不限题旨,只需文从字顺、言之有物即可,”梨瓷又念了一遍文章的要求,末了长叹一口气,她哪里懂什么建言献策的政治文章啊,恐怕自己枯坐一夜都想不出一个合适的题目。
“小姐想写什么呢?”
“我什么都不想写,”梨瓷托着腮,百无聊赖道:“我就想招一个有才学的赘婿来替自己做文章。”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就灵光一现,知道自己要写什么了。
梨瓷扔下寡淡无味的酥饼,拉着绣春匆匆回府,生怕再晚一点,自己就把好不容易得来的灵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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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们日日清扫,嘉禾苑的书房里总算是没有生灰,毛笔也白白净净的,一看就用得少。
梨瓷提笔挥毫,在纸上落下几个大字,心满意足地将笔放下。
绣春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小姐,你写的什么啊?”
“论入赘之裨益!”梨瓷字正腔圆地念出这一行字,美滋滋地开始做梦,“等这篇文章做成了,我不仅可以跟随夫子出游,日后还可以拿它去说服谢徵哥哥入赘。”
“小姐好文采!”绣春竖起大拇指,连忙催促道:“怎么不继续写了呀。”
梨瓷又重新拿起毛笔,只是方才的灵感就只有那一句话,现在已经用完了,半天也没有写出一个字来。
她不禁有些苦恼,“绣春,你说当赘婿有什么好处呢?”
绣春连字都不太认识,哪里敢指点小姐做文章,“小姐不如去请教请教二姑娘?”
梨瓷摇摇头,“泠表姐肯定会说我异想天开,离经叛道,然后给我改一个什么治国安邦之策的题目,我不要写那个,那多没意思啊。”
不过她很快想出了更好的主意,“对了!我可以请谢徵哥哥教教我,他那么聪明,肯定想得出来的。”
绣春的大拇指翘得和她的嘴角一样高,连连夸奖道:“高啊,让谢公子自己说服自己,小姐您才是真正的聪明!”
梨瓷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起来,不禁开始反思自己这样空手套白狼的行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她想了想,“既然是要请人帮忙,也不好空着手上门,我今日见谢徵哥哥的衣裳都有些旧了,绣春你去挑几匹布,再让小厨房做一道玉润糕,顺便也请谢徵哥哥指点指点吧。”
“厨娘今日正好在研究小姐上次给的方子,糕点是现成的,只是这布料……绣娘才为您缝制过夏裳,也不知咱们的私库里能不能挑得出来合适的,要不奴婢派人外出去采买些适合男子的布匹回来?”
“不行不行,明天就要交课业了,”梨瓷不想等那么久,自告奋勇道:“不必那么麻烦,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好多好看的衣料没裁呢,我与你一同去选。”
第10章 试探
◎如果是你,你愿意入赘吗?◎
等谢枕川从集市回到方泽院时,手中除了一块十五文钱的松烟墨,还多了一张签文。
他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看过了,沾着香火气息的纸张上用平平无奇的楷书写了一行字:“明珠令容有淑质,归逢佳偶贵满堂。”
就是民间常见的金玉良缘签词。
进了书房,他便把签文交给了北铭,自己则取了那块松烟墨准备作画。
北铭已经提前备好了查看密文的一应物件,志在必得地开始研究起来。
南玄也不愿闲着,连忙道:“世子,奴才来替你研墨吧。”
谢枕川铺开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竹纸,吩咐道:“这松烟墨墨质松散,研墨的时候用力均匀些。”
南玄一边费劲地磨墨,一边道:“世子,这松烟墨质轻无光,您装装样子用来写写字就成了,怎么还用来画画了呢?”
谢枕川执笔熟视眼前画纸,在心中谋篇布局完毕,这才道:“难得那买墨的书斋收画,我这样的贫困学子,有几分微末画技在身,自然该卖一两幅画来补贴家用。”
以谢枕川的画技,用微末来形容,实在是有些妄自菲薄了。
南玄笑呵呵地拍马屁,“那岂不是便宜这些人了,您的画作在京都的拍卖会上,可是卖出过三千两的高价呢。”
谢枕川先用一支狼毫蘸了些墨,悬笔在纸上勾勒出山石大势,又皴出深浅不一的纹理线条,漫不经心道:“是啊,他们还能花五千两买王阁老的墨宝,张尚书的古董,李侍郎的茶叶。”
南玄不敢说话了,他可是清楚地记得,这几位大人的案子都是自家世子亲自办的,如今坟头草都不知几尺高了。
谢枕川振笔直遂画完了山石,暂且将笔搁下,他望着正在紧张激烈地与那张签文作斗争的北铭,轻笑问道:“如何?”
北铭的额头上不自觉冒出豆大的汗珠,他已经试过了好几种办法,但无论是用火烤、用光照、用显影粉描,或是逐字推敲,都没有在这张薄薄的纸上发现任何异常。
痛失脸面和三个月俸禄的北铭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启禀大人,暂未发现异常。可那位表小姐分明是蓄意接近世子——”
谢枕川重新蘸了水,又在笔尖蘸了浓墨,信手在山石上添了一棵老树,悠悠道:“上届科考有个举子,叫做朱修金,是淮安府尹朱言之子,南京守备冯睿才的子侄,从此处入手查吧,至于梨瓷……”
若是未有今日程立雪之事,他多半会觉得梨瓷此人心机深沉,还故作天真引他入局;不过现在看来,她就算身在局中,也就是一道废物小点心,最多用来分散他的注意力罢了。
“罢了,以她的能力,最多也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障眼法,若是太过在意反而中计。”
“是。”
南玄又多嘴问了一句:“若是梨姑娘再来方泽院,世子是见还是不见?”
谢枕川行笔在小枝上落下大小不一、有疏有密的树叶,直到将墨水画枯,才道:“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他话音未落,书房外已传来仆从通禀,“谢公子,梨姑娘前来拜访。”
谢枕川看着眼前画到一半的画作,语气有些不耐,“这次又是什么事?”
仆从还未答话,像梨汁儿一样玉润清甜的声音已经由远及近地在门外响起,“谢徵哥哥,我给你带了礼物!”
……
谢枕川只好示意二人将签文藏好,带着火盆从偏门离开,自己则放下笔,亲自去开门。
“不必客气——”
客套的话在谢枕川看见梨瓷手中那一匹藕荷色织锦缎之后戛然而止。
梨瓷浑然未觉他的不悦,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她拒绝了绣春的帮忙,自己费劲地提着一盒糕点、抱着一匹布往书房里挤,“谢徵哥哥,你让让我呀。”
谢枕川冷着脸接过她手里又长又重的一匹布,实在不知她又要折腾什么新花样。
梨瓷兀自道:“诗经有云,‘投我以桃李,报之以琼瑶’,谢徵哥哥今日送了桃子给我,自然应当回礼的。”
她放下手中食盒,将谢枕川手中的布匹扯出一尺来,将那织锦缎上面绣的菱花团窼对兽纹展示给他看,“这是我特意挑的,你看,纹样上的这对立狮是不是威风凛凛?”
是,特别是绣在藕荷色的织锦缎上,连狮鬃都透着粉嫩。
谢枕川偏着头,连眼睛都懒得抬。
梨瓷看出他的勉强,又掰着指头数道:“谢徵哥哥若是不喜欢的话,我那里还有丁香色绣唐草纹的织金妆花绢、朱瑾色绣凤鹤樗蒲纹的彩霞缎、杨妃色珍珠纱……”
她越说越舍不得,方才在库房里看到这几匹闲置的布,她又即兴想用那丁香色织金妆花绢来制一条凤尾裙,朱瑾色的彩霞缎用来制襦裙,杨妃色珍珠纱做窄袖长褙子,只有这匹藕荷色绣菱花团窼对兽纹的织锦缎她不感兴趣,就被送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