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但随即他又想起那些烦人的青蛙和藤蔓。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心里话说出来，“……但我那些幻觉实在是太真实了。就，我不光能看到它们，还能摸到它们。比如那个藤蔓像毛毛虫一样在我手里扭的样子，它扭得特别生动特别有朝气……还有最关键的是，怎么解释藤蔓拔出来以后我同事眼睛就不难受了呢？我刚才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这个其实也可以解释。”岑铮竖起一根手指，说，“你看着我的手。”
林见渊听话照做。
“看着我的手，视线跟着我的手指……”岑铮边说边把手指挪向林见渊的鼻子。
林见渊变成了斗鸡眼。
岑铮又把手指挪远，再挪近，反复几次。林见渊感觉自己的眼珠子像两个台球一样转来转去。
“现在什么感觉？是不是觉得眼睛舒服了一点？”岑铮说，“不断切换看近物和看远物，可以调节眼睛里面的肌肉，达到放松的效果。你帮你同事拽藤蔓的时候，对你同事来说就是一个视近视远的过程。可能还加上了一点心理暗示，毕竟你那个新同事很崇拜你。至于藤蔓本身应该是你的一种想象。你听他说眼睛干涩，又熬夜追剧，你的想象力就把这件事变成眼睛里长出藤蔓……我发现你的幻觉都还挺有创意，可能跟你本身是做创意行业有关。”
林见渊一想，还真是。
他们公司是做品牌营销的，平常就需要大开脑洞想方案。林见渊豁然开朗道：“我明白了！那青蛙估计就是我对傻逼老板厌恶感的具象化。我觉得他一天到晚屁话太多呱呱呱就像青蛙……对，我想起来了，刚来A市的时候我租的房子边上有条河，一到夏天就整条河里都是青蛙叫，吵得我天天睡不好觉。”
“你看，一切看似异常的事情其实都找得到根源。”岑铮笑了下，“想通这点，你的焦虑感也会减轻不少。”
“是的！谢谢医生！”
林见渊从江川北路700号出来，感觉自己全身心都得到了治愈。
岑医生给他又开了一个礼拜的药，还教给他一个缓解视疲劳的好办法：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的眼睛是个球，然后不断把球抛出去再捡回来。
林见渊闭着眼睛试了下，发现还真有用。
接下来干什么去好呢？天气这么好，反正都请假了……林见渊正打算找个地方逛逛，手机忽然震了下。是裴硕打来的语音。
“喂，哥，你看完病了吗？”裴硕关心地问，“怎么样？”
“挺好。”林见渊问，“怎么啦。”
“那个，呃，风元素吹风机的直播流程最终定的哪一稿你还记得嘛？”裴硕尴尬地念着，“是‘最后一稿打死不再改版’，还是‘再改就往傻逼甲方嘴里塞大便版’……？”
林见渊冷静回答：“是‘再改就往傻逼甲方嘴里塞大便版’。”
裴硕：“哦哦。”
林见渊：“我不在的这两天甲方有再让你改么？我们小区有很多狗屎……”
“不用了！”裴硕哭笑不得，“好了我找到了，好像确实是这一版。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十一点甲方说他们市场总监家里猫咪刚生了一窝小猫，让我们连夜把整个直播里加入猫猫元素。就是这一版。”
“嗯。”林见渊面无表情，“发过去的时候别忘了改文件名。不改也行。”
裴硕：“哈哈哈好。哥你继续安心休养吧！”
林见渊随便找了个地方把午饭解决掉，下午本想回家去睡午觉，却又觉得不放心。
他隐隐感到不对劲。那个猫猫方案不是两天前就定稿提交给甲方了么？怎么今天甲方又跟裴硕要？不对，搞不好不是甲方要。
林见渊火速赶到公司，正是午休的时候。大家都去食堂吃饭了，只有裴硕还坐在工位上，哭丧着脸。
林见渊心里一沉，叫了声：“裴硕。”
“哥！”裴硕如同看到了救星，一下子从工位上弹起来，惊喜道，“你怎么回来了！”
“又出什么幺蛾子了？”林见渊扭头朝二楼一瞥，姜晨办公室的门关着，估计在里头午休。
“也、不能算幺蛾子？就是有点折腾人。”裴硕悻悻道，“就那个方案里不是有很多猫咪嘛，现场直播间背景甲方也让多布置猫咪元素。本来那些玩偶啊贴纸啊表情包啊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了，结果姜晨突然说要看看方案。他说你最近状态不好，他要帮你把把关……”
林见渊把电脑屏幕转过来一看。两分钟后，他一脚踹开姜晨办公室的门。
“姜总！”林见渊把一打贴纸重重拍在姜晨桌上，压着怒气道，“你改了我的KV？”
KV即Key Vision，主视觉设计。包含品牌标志、主题文案、商品核心卖点以及视觉风格等。
这场直播从头到尾都是林见渊在策划，甲方催得很急，简直不让人活命，这也就是林见渊之前连续熬夜，三天只睡了两小时的理由。
KV贯穿整个直播流程，包括预热海报、直播间背景、商品展示、口播贴片等等，在视觉上需要保持统一，否则会很难看。
今晚七点直播，此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姜晨竟然在这时候改他的KV！简直是作大死！
“别急别急。”姜晨吓得从人体工学椅上弹起来，看他怒气冲冲，连忙安抚道，“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你不是还在休病假嘛？你别担心，印厂那边的旧稿件被我及时撤回换上了新的，直播间那边我也经派人过去重新布置了。你安心养病就行，千万别激动啊。”
姜晨的安慰犹如火上浇油，听得林见渊眼前一黑，怒火三丈。
“你连印厂的物料都替换了？拿这个东西换的？！”林见渊用指节用力敲着桌上的设计图。
“对啊。”姜晨嘴角一扬，情不自禁地露出得意，“你原来那个圆圆脸的黑猫元素太老套了，我总觉得差了点儿意思。正好灵机一动，就给你改成了方脸。你看这个方脸黑猫是不是很有特色？很让人印象深刻？”
“是啊，是印象深刻。”林见渊冷笑，脸上的阴郁快要化作实质滴出水来，“——所以你真的一点都不觉得眼熟吗？”
“啊？”姜晨一愣。
林见渊恨不得当场脱裤子拉一坨大便塞他嘴里去。强行压住脾气，林见渊掏出手机，把某橙色购物软件举到姜晨面前。
姜晨愣了下，睁大眼睛：“我草！”
“等着赔钱吧傻逼！”林见渊冷冷抛下一句，扭头踹门出去。
“别！别走！等等！”姜晨瞬间冷汗直冒，两腿发软地追出来，一把抱住林见渊的胳膊，“还来得及！”他声音发抖地说，“还、还来得及吧应该！反正我们的印量不大，我现在让印厂重新印。多产生的成本我自己来垫……”
“我还在病假。”林见渊漠然。
“林见渊！你必须帮我！”姜晨急了，“这事儿可大可小！这不光关系到我的饭碗，还有我们整个工作室！就当我求你了行吗，看在我上午还亲自开车送你去精神病院的份上……”
林见渊听得心烦，只想一脚踹开他。一转头，却看到裴硕不知所措地站在楼梯口，两只手不断地抠着指甲。
“渊、渊哥……我是不是犯错了？”裴硕结结巴巴，叫了他一声，之后便没有下文。
一边是抱着他大腿不放的姜晨，一边是不安惶恐的裴硕。林见渊与这两人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只觉气氛僵硬。时间如同融化的玻璃细丝被不断拉长。
林见渊烦躁地揉了把头发，低声骂了句“草”。无意间瞥见公司墙角的绿植，一只蜗牛爬得飞快，一溜烟从他面前跑过去。
林见渊：“？”
林见渊一脸懵逼，吃惊地看着蜗牛留在地上的亮晶晶水渍。
蜗牛以百米冲刺之速消失在视野里，姜晨又开始呱呱呱地聒噪：“我不是跟你商量！你真的必须帮我！不光帮我也是帮你自己！别再磨蹭了林见渊！再磨蹭下去时间就真的要来不及了！”
第6章 蜗牛高深莫测
林见渊没工夫去想蜗牛的事，他回自己工位上，火速吞了两个药片。甜甜的药片在口中化开，他深吸一口气，开始集中注意力做事。
“拿上笔记本去直播间。”林见渊命令道。
裴硕手脚麻利，把两人的笔记本电脑和电源全都装包，还带上了其他可能用到的东西。
姜晨被林见渊那句“等着赔钱吧”吓得魂不守舍，这时候还在两腿发软。
他把钥匙递过来：“你俩会开车不，我有点手抖……”
林见渊凉凉地瞟了他一眼：“我刚吃过精神类药物，你让我开是想直通地府？”
“我来！我会开！”裴硕一把接过钥匙，飞快冲出去按电梯。
等电梯的时间三人都异常沉默。林见渊在PAD上争分夺秒地看被姜晨魔改过的策划案。
林见渊手指每停顿一处，裴硕就唰唰唰记下来。
姜晨连大气都不敢喘，默默站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