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哦……”齐金玉挠挠额角,“其实我不太记得请后来发生的事。”
晁非便又看向他。
齐金玉傻笑:“我那不是喝大了嘛。”
*
等酒醒时,脸颊正贴着柔软的布料。
入目一片赤红,齐青兰条件反射道:“师尊……”
“嗯。”
有人回应了他,且的确是他师尊。
齐青兰一个激灵,直起身来晃了晃,又趴了回去。
怎么回事?
师尊在背着他?
林照走在小径上,步伐不急不缓。
齐青兰不说把他放下之类的话,双手绕过林照的脖颈,半埋在红色的峰主服里,瓮声瓮气道:“师尊又找到我了?”
“明渊告诉我的。”林照道。
齐青兰问:“一告诉你,你就来了?”
林照又“嗯”了一声。
齐青兰接着问:“那谢璆鸣他们呢?”
林照道:“暂且在临溪城住下。”
齐青兰脸颊贴在林照裸露的脖颈上,比夜风更凉的温度让他感到熨帖。
他问:“明师兄没给我安排房间?”
林照很轻地笑了笑。两人靠得很近,齐青兰感受到了对方并不明显的胸腔震颤。
“你非要找我。”林照含着笑意,“明渊不得以才告诉我。”
齐青兰不服气:“可我都睡着了。”
林照道:“你说梦话呢。”
“你来了我还在说?”
“嗯,还在说。”
“我不信。”反正齐青兰自己没听到。
他边说话边在林照肩膀上蹭,蹭乱了林照一侧的长发。
乱了的发丝搔过齐青兰的面颊,齐青兰痒痒的,便笑了出来。
林照道:“你笑什么?”
齐青兰道:“我在想我说了什么梦话。”
林照道:“你说你要走回扶风林。”
“走回去干什么?”
“去赤离峰上找师尊。”林照换了个语调,和平日里冷淡的样子不同,像是在模仿齐青兰,偏偏又没齐青兰那般没皮没脸,只上扬了一个音调,雪山少许融化出清凌凌的溪流。
齐青兰抓住黏他脸上的发丝,神经质地笑个不停:“所以师尊就走回去?”
“嗯,走回去。”
“那还有好多路。”
“走累了就休息。”
齐青兰思考:“化神期的修士走路也会累吗?”
林照直白道:“没走过那么多路,而且还背了一个人。”
齐青兰耍赖:“我小时候你也背我,你都没嫌累。”
林照背对着月亮往前,影子在他身前拉长:“现在也没嫌累。”
齐青兰嗤嗤笑:“师尊,你该训我大逆不道,小小徒弟就敢使唤上师父。”
他在极近的距离看林照,黯淡月光下,他的师尊依旧很白,在红衣里冷得发白。
师尊应该是个很冷漠的人才对,像冷兵器一样,对所有人都很冷漠。
但好像从来不是那么一回事。
林照眼睑微垂,眼珠斜到眼梢,目光便碰触到了齐青兰。
齐青兰下意识往后一缩,又强装镇静、一动不动。
他听林照道:“我只有你一个,训不得。”
血液流动加速,体温上升,抑或是只有耳尖、双颊的温度疯狂上升。
他抑制不住地晃了晃脚。
林照双臂穿过齐青兰的膝弯,无论齐青兰怎么动弹,也摔不下去。
“师尊。”齐青兰叫了一声还不够:“师尊——”
林照道:“小点声,有人在睡觉。”
齐青兰便压低声音喊“师尊”。
林照回应了,齐青兰再喊。
林照没有回应,齐青兰继续喊。
“师尊。”
“嗯。”
“陪我去昙如秘境好不好?”
“我进不去。”
“在外面等我好不好?”酒劲或许尚未消散,齐青兰轻身嚎道:“我在秘境里好好修炼,出来就可以是金丹大圆满,然后渡劫,变成元婴、变成化神,我想跟师尊一样强大,我想跟师尊一起出门,我想以后都跟师尊在一起,在峰上等师尊太无聊了。”
林照闯入无人的芦苇荡,白羽包围着两人。
林照的话也轻飘飘似羽毛:“可我更希望你成长得慢一点,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不要尽早成为英雄。”
齐青兰确实酒意又涌了上来。
他听得不甚清晰,回想时也似隔了一层雾。
三百余年后的今天,他草草地说完林照背他回去的事,许多记得请记不清的话都没有转告给晁非。
齐金玉似真似假道:“师尊,今天背我回房间好不好?”
第49章
晁非冷眼盯着齐金玉。
齐金玉打哈哈:“开个玩笑嘛。”
雅间里只落下两声尴尬的笑。
齐金玉开始想,崔不教怎么还不回来?
虽然多个崔不教,这里照样安静,但好歹能多个萧逢陪他尴尬。
他在心底念念叨叨,像是祈祷。
上天仿佛接收到他的祈祷,窗口窸窸窣窣一阵动静。
怎么还改道不走门了?
齐金玉转身,黑影在窗户外“唰”地蹿上去,不待齐金玉定睛再看,黑乎乎一层垂落下来。
黑长茂密的长发披落得像是闹鬼现场,好在长发前有一张倒挂的、胜似木芙蓉的脸。
……还是很惊悚!齐金玉艰难地吞咽口水。
祝君酌从窗口翻入:“齐……”
他双瞳动了动,半天没叫出齐金玉的名字。
齐金玉才想起来,恢复齐青兰的长相后,他没有调整回来。
微小的差别在故人眼里足够震撼。
齐金玉忽然就不自在起来,稍稍侧过身,不再正脸面向祝君酌。
祝君酌停顿了很久,问:“你怎么在这?”
齐金玉腹诽:不应该我问你吗?
祝君酌瞥向饭桌:“晁峰主。”
晁非回应:“祝峰主。”
氛围不太和谐。
祝君酌嗤笑:“晁峰主闲情雅致,来这好地方饮酒作乐,莫要带坏了徒弟才好。”
齐金玉有被骂到的自觉。
客栈是他选的,一桌子菜是他点的,钱是重生后他找时方要的。
齐金玉心虚道:“因为我想吃饭嘛……”
祝君酌道:“还想吃什么,我买。”
齐金玉:“……”
齐金玉:“谢谢,我吃饱了。”
祝君酌轻声对晁非说了个“嘁”。
晁非面无波澜,垂着眼,不看任何人。齐金玉不动声色倒退两步,才发现师尊段放在膝头的手攥得骨节发白。
祝君酌表示完不满,不再继续针对晁非,问齐金玉:“此处有无异动?”
异动只有眼前你一个。齐金玉眼观鼻鼻观心,自然不会这么跟祝君酌这么说。
祝君酌有些耐心,进一步解释:“我追着黎歌来的,有没有看到他人?”
齐金玉心想,黎歌这倒霉催的,才从谢璆鸣手里逃出去,又被祝君酌当场逮到。
他斟酌道:“黎歌,是传闻里失踪的过琴居大师兄吗?”
祝君酌沉下脸。
齐金玉惊: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祝君酌讥道:“你不认识他?”
齐金玉:“我该认识他吗?”
祝君酌认出了灰袍人是黎歌,但并没有和齐金玉提起过。
而齐金玉毕竟不该是齐青兰,凭何认识齐青兰的朋友。
可祝君酌如此笃定,笃定齐金玉一定认识黎歌。
就像是从对齐金玉身份的半信半疑,变成了完全确认齐金玉就是齐青兰,且不明原因地保留了齐青兰的所有记忆。
是因为脸的变化吗?
果然,祝君酌道:“都变回原来的样子了,你依旧不承认吗?”
齐金玉好像从来没瞒住过谁。
他愣神的功夫,祝君酌又道:“齐青兰。”
不是师兄,也不是青兰师兄。齐金玉第一次听祝君酌连名带姓叫他。
齐金玉叹气:“我承不承认有区别吗?”
不说话的变成了祝君酌。
齐金玉继续:“我要向全修真界宣告,前代魔尊回来了?抑或是,当着我师尊的面说,你的徒弟是整个仙门最大的敌人,你后不后悔收徒?”
祝君酌下意识看向晁非。
齐金玉道:“你不必看他,他已知晓我身份。”
祝君酌不痛快地收回目光:“你告诉他,却不告诉我?”
齐金玉脑袋里有强烈的胀痛感。
他不是一个习惯多思考的人,过去,晁满也嘲笑他头脑只是个摆设,如今,想必还是如此。
两百年前,天昏地暗中,惊雷一剑。
而后,齐青兰走向死亡归途,祝君酌踏上剑君之路。
本该到此为止,偏偏有人醒转生还,有人执迷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