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齐金玉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成一个短暂但拐弯的“啊”字。
晁非问：“何事？”
陈旧的单孔竹笛适时亮起，齐金玉从袖中掏出，谢璆鸣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齐小草？齐小草你听得到吗？”
齐金玉不用在晁非面前收敛本性，回嘴道：“我这通讯灵器是老了，又不是坏了。”
“你怎么天天有那么多废话呢？”废话同样多的谢璆鸣说道，“听我说，黎歌融化了。”
齐金玉仿佛听到了非常奇怪的、不太属于活人的词汇。
谢璆鸣大声：“融化了，听懂没？”
齐金玉斟酌道：“大概不是很懂。”
谢璆鸣更大声：“就是变成水了，红红的，血水。”
齐金玉试探：“死了？”
“应该没。”谢璆鸣道，他的声音里也有些迟疑，“血水消失了，但残留的气息里，和积怨血池很像。”
一听积怨血池，齐金玉抹去了惯有的玩笑腔调：“你确定？”
“不清楚，黎歌消失得太快。”谢璆鸣怀疑人生，“齐小草，当年秘境里的积怨血池，被你吸收了对吧？”
齐金玉道：“你不应该比我更清楚？我那会儿神志不清，就差把你们干掉后自裁了，还能知道这些？”
单孔竹笛里一片静默。
若非灵光闪烁，齐金玉都要以为谢璆鸣掐断了通讯。
齐金玉问：“要不要问门主？他懂得多，让他去想。”
单孔竹笛上的灵光跳动一下，谢璆鸣道：“事关积怨血池，宋门主和天道宗那边，我都知会一声。”
天道宗是不世出的上古门派，即便是群仙盟内，耳闻过天道宗的人寥寥无几。
但齐金玉震惊的不是这个。
“你？联系天道宗？”
“那你去？”可以想象，谢璆鸣肯定在翻白眼。
齐金玉：“我还要去玩儿呢。”
谢璆鸣那里突然有了摔东西的动静。
齐金玉：“但你实在不想去，你跟我撒个娇，我也不是不答应。”
单孔竹笛里“嘎吱嘎吱”作响，齐金玉怀疑是谢璆鸣把传讯灵器摔地上、并当成齐小草的替代品狠狠地蹍了两脚。
但怎么会呢哈哈哈，他可是成熟的谢大庄主。
谢璆鸣道：“齐小草，你太小瞧我了。”
齐金玉：“嗯？”
谢璆鸣：“天道宗只剩个宗主了，我一介庄主，还有必要把当年那些事放心上？”
单孔竹笛暗了下去。
晁非旁听全程：“天道宗和谢庄主不对付？”
身为第一仙门扶风林五大峰主之一，晁非必然知道天道宗，但一些往事没必要四处宣扬，投胎回来的晁非大约也没了解过。
齐金玉收好竹笛：“岂止不对付。肃秋山庄前代庄主时期，山庄上下被屠的事，群仙盟有记载吧？”
群仙盟史书记载，魔修进犯，屠杀肃秋山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宋青雨对肃秋山庄血案一锤定音，但异议者并非没有。
魔修势弱，宋青雨给出的答案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但屠杀现场确实遗留了魔气，且没两日，齐青兰以魔尊身份现世，一时之间，对魔修的恐惧暴涨，再无人怀疑宋青雨的调查结果。
齐金玉重生后，读过最新的仙门史，越看越觉又荒唐又真实。
他说：“如果真像书里说的那样，我作为前魔尊，谢璆鸣得恨死我了，还能心平气和和我一起吃饭？”
晁非却说：“已为庄主，仇恨身不由己。门主与魔尊时方修好，谢庄主身在盟下，也当听从盟内条令。”
齐金玉：“若是魔修作恶呢？还跟魔修好？”
晁非：“魔尊亦会处置。”
这魔尊当的，黑白通吃。齐青兰咋舌。
晁非又道：“依你所言，记载有误？”
“唔。”齐金玉道，“肃秋山庄血案跟魔修没关系，是天道宗的弟子……不，妖兽？这样说也不对……哎，反正是天道宗里的东西化了形，屠杀山庄上下数百人。”
晁非：“肃秋山庄与各门交好，少有得罪他人的时候，天道宗为何这么做？”
齐金玉：“也不是天道宗的授意。那东西擅自在外闹事，被谢璆鸣的小叔叔抓到了把柄，特地上门杀人灭口。但不管怎么说，肃秋山庄因天道宗一度灭门，谢璆鸣当时恨透了天道宗。”
晁非抿嘴：“你们那时候发生了很多事。”
“没错。”齐金玉倒着走到晁非身前，手背在后头，“仙魔势力洗牌，这么大的事，居然是我们这群小弟子引起的。”
道路不平，齐金玉走得也不稳，摇摇晃晃，要摔不摔，一步颤颤巍巍，晁非匆忙上前捏住他的手臂。
其实齐金玉根本摔不着，他就是喜欢玩。
但晁非仍旧扶住了他。
晁非收回手，尴尬地接过齐金玉的话：“你们也算不得普通的小弟子。”
齐金玉挑眉：“怎么个不普通法？”
晁非想了会儿：“你说，你上阵法课走神，受谢璆鸣影响，把繁花阵的阵盘画成万枯阵，差点毁了全课堂的阵盘。”
齐金玉：“唔。”
晁非：“你还说，先生布置的课题和时方教你的方法不一样，你当着全班的面和先生较量，结果是你把丹学和药学搞混了。”
齐金玉：“嗯……”
晁非：“还有……”
齐金玉哽住，其实可以记一点他英明神武的表现。
晁非复述了无数个齐金玉的小故事，总结道：“你们是一群肆无忌惮的小弟子。”
当然。
齐金玉倏尔停住了脚步。
晁非道：“你过去有很多很好的朋友。”
齐金玉点头：“嗯，我过去有很多很好的朋友，有一位很好的师尊。我现在仍有一些很好的朋友，和一位一样好的师尊。”他大大方方道，“师尊，我好高兴。”
晁非问：“如此便足够高兴？”
齐金玉点点头，又摇摇头。
晁非便不追究了。
秋天有很多好天气，今天也是。
恰是好气氛，齐金玉的单孔竹笛又亮了。
齐金玉随眼一看，特殊的玄流峰信号，代表门主找他。
他接通通讯：“怎么这么快就来找我？谢璆鸣把黎歌的事情跟你说了？”
“什么黎歌？”宋青雨懵住。
齐金玉答道：“哦，那就是还没说。这事儿也有点麻烦，我们抓到了黎歌，结果黎歌融化成水消失了。”
宋青雨：“……就算是水灵根修士也融化不了。”
“是吧，我也觉得奇怪，但谢璆鸣不光说他融化了，还融化成了积怨血池。”
竹笛那头的寂静拉长。
宋青雨问了和谢璆鸣一样的问题：“积怨血池不是被你吸收了吗？”
齐金玉无辜道：“别一个两个都问我呀。我从血池里出来，一睁眼就躺板上，你们看我那眼神我都觉着我死了。我都快死了我能知道什么？”
宋青雨：“……”
齐金玉明白了：“果然得问天道宗吧？”
宋青雨叹气叹得很重：“行，我先联络谢璆鸣，问问情况。如果是积怨血池，天道宗那头必须联系。啧，我才刚找过。”
“为了血纹那事儿？”
“不然呢？也就你个活祖宗到处惹事。”宋青雨没好气道。
“我帮林阳他们渡过难关，是在做好人好事。”齐金玉大呼冤枉，复又正经道，“那门主问出来如何？”
宋青雨：“十有八九是原初魔修的炼魂术。”
齐金玉不惊讶：“哦，那就难怪了。”
“难怪什么？”
“难怪跟原初魔修有关的事越来越多了。”
“还有？”
齐金玉坦言：“崔不教应该也有关系。”
宋青雨：“……”
宋青雨：“你说谁？”
“崔不教，和齐世渊同时期的玄流峰主、您的祖师级人物、我最近见过的那位。她以前和齐世渊一行人追踪过动澜凰鸟。”
“追踪动澜凰鸟的事扶风林里有记录，可这和原初魔修有什么关……”宋青雨卡顿，“不，等等，他们追到尽墟之海了？”
“去过，崔不教说的。陈檀他们都去过。”
宋青雨像运转过头的器械，不太灵敏，好一会儿才问：“齐世渊呢？”
齐金玉反问：“你认为呢？”
动澜凰鸟任务记录里有齐世渊等五人的名字，但宋青雨在数百年前亲眼见过齐世渊的魂魄，那个魂魄不在暗日之地。
宋青雨久久没说话。
齐金玉道：“一并问问天道宗呗。如果动澜凰鸟的任务是因天道宗产生，天道宗保存着坑害的人员名单。”
宋青雨麻木了：“你还是死的好，一回来就净给我找麻烦事。”
齐金玉不以为然：“那叫能者多劳，那么大一个群仙盟，多少人指着您呢。您放心，飞升前您永远有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