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师尊从来不会这样,可是、可是……
“等等,师尊!”
齐青兰没想明白,先一步伸长手往前够,咕噜滚过几案,四脚朝天。
眼前不再是走远的师尊,而是坐在几案上俯视他的时方。
“醒了?”时方为了躲开齐青兰,坐姿不端,手中的书卷倒是拿得规矩,“梦到何事?”
齐青兰嘴角一抽。
时方道:“不用说也猜得到,除了你师尊,哪个能把你吓成这样?”
“把我师尊说得跟牛鬼蛇神一样……”
“你对你师尊依赖过头。”
“你不依赖吗?”
和齐青兰一样,时方也是被师尊岑秋水亲自带回门内。
又和齐青兰不一样,齐青兰尚在襁褓就被带回,时方却是见证了村庄的大火、鲜血、残骸后,被岑秋水带回过琴居,他曾比齐青兰更依赖师尊。
时方不回答。
齐青兰只好尴尬地跳过话题:“都多少年了,你还拿对付谢璆鸣那套对付我。”
“好用就可以。你还瞌睡吗?”
齐青兰正直道:“……不,我这个月都不睡了。”
时方微微一笑。
齐青兰哆嗦一下:“你没拿这套吓唬小酒吧?他还小,不经吓。”
“你现在才关心他?”
“他跟我、还有谢璆鸣不一样。”
时方放下书卷:“他很聪明,也愿意读书,比你好教得多。”
“那是。”齐青兰得意洋洋。
“我没夸你。”
“夸我师弟,我也高兴。”齐青兰冲后门喊,“小酒,进来听你时方师兄夸你!”
晨练才见过的瘦高个年轻人从门框后探出脑袋。
祝君酌双颊微微泛红。齐青兰一招手,他就跑了过去。
时方问:“都答完了?”
祝君酌递上考卷。
时方给他安排了月测。齐青兰在这间学堂呼呼大睡时,他在隔壁答题答到脑门烧火。
时方一目十行:“尚可。”
齐青兰跟祝君酌说悄悄话:“他说你答得不错。”
时方凉飕飕道:“和你相比,大多数人都可以称之为天才。”他从上方丢下来的眼神比所有术术先生都残忍,“蠢才小草,我这有一套月测卷子,过两天你和小酒一起考试。等考完了,小酒,尽可往死里嘲笑他。”
齐青兰:“……”
为了师兄的尊严,今晚开始熬夜看书!
第27章
祝君酌当然不可能嘲讽,但时方会,还会带着满满姐、谢璆鸣一起围着齐青兰嘲讽。
齐青兰看不得谢璆鸣冷嘲热讽、洋洋得意的嘴脸,点灯熬油也要把书上的内容掰碎了吃下去。
再加上时方的题海战术确实有一套,齐青兰勉为其难了解了最基础的术术皮毛。
等写完试题最后一个字,他感叹道:原来修仙修到金丹,也是能长黑眼圈的。
他一副快死了的样子,往后一倒,安详躺在考场上,双手叠放在腹前。
刚下学堂的公孙琳路过门口又退回来,在齐青兰旁边放下腾着热气的小碗,蹲下后念念有词:“青兰师兄多吃点,要吃得饱饱的。”
齐青兰:“……”
来视察时方教学成果的晁满看过齐青兰的卷子,匆匆出门再回来,捏着三四朵不知名的野花,放在齐青兰跟前:“至少最后做得不错。”
齐青兰:“……”
陪晁满来凑热闹的黎歌掏出用旧了的七弦琴,微笑道:“无碍,丧乐我大概能弹出来。”
齐青兰:“……”
齐青兰跳起来:“你才死了!”
黎歌惋惜地收回七弦琴。
唯一有良心的公孙琳道:“青兰师兄,不管怎么样,饭还是要吃的。”
齐青兰端起饭碗,热泪盈眶:“你们就不能和小琳学学吗?”
公孙琳兀自继续:“课上炖的玄羽龙鳞飞鸟肉汤,应该没毒……”
齐青兰应声倒地。
昏迷之前,依稀听到公孙琳惊道:“啊啊啊啊青兰师兄又死了!”
*
齐青兰虽然读书读得痛不欲生,但没那么容易死。
公孙琳也有好好听先生的话,只取用玄羽龙鳞鸟无毒的颈肉烹调。
之所以跟尸体相差无几,纯粹是齐青兰昏睡了过去。
他勉强保持最后一丝清醒,动用灵力,操纵盛有肉汤的小碗晃悠悠落下,没浪费公孙琳的课堂作业。
等他昏昏沉沉醒来,夕阳金红色的光辉与室内的阴影交叠,只有祝君酌坐在光影交界处。
“他们都回去了?”齐青兰扶着额头艰难坐起,术术基础学课本上的字仿佛在他脑海里爆炸了一次又一次,突得他头晕目眩。
祝君酌侧过身,手中的书卷放在膝头,借夕阳余晖,齐青兰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字。
齐青兰瞟一眼就头皮发麻,这书比时方给他的深奥多了,他忽然有了一种千恩万谢时方不杀之恩的冲动。
“晁师姐他们还有训练,先各自回门派了。”祝君酌道。
为了让大比的名次好看一点,大部分师尊给徒弟加了课业。前天起,谢璆鸣被关在肃秋山庄里,庄主小叔特地把当世第一阵法师盛南枝从轮回井请回山庄,一天十二个时辰地给谢璆鸣加训。
就算是年考也没过过这种苦日子!谢璆鸣只来得及在传讯灵器里挣扎出一句话,而后再无音讯。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当属齐青兰。
游手好闲、招猫逗狗,大比不大比的,根本没人给他施加压力。
直到他自己找罪受。
齐青兰伸了个懒腰,骨骼之间嘎嘎作响,他扶着后颈转了转脑袋:“你也不叫满满姐送送你,待这里多无聊。”
祝君酌道:“等师兄。”
他进入钟灵殿已经数年。正值成长期的年纪,又有灵力反复淬炼经脉筋骨,个子肉眼可见地窜高。练剑锻体所成的薄肌覆在骨骼之上,渐渐撑起秋素峰白月似的弟子服。
齐青兰却总当他还小,顺手地捏他的脸。
初见时尚有几分软肉的脸轮廓渐渐分明,如今捏着不如之前舒服。
“那就收拾收拾,和师兄我一起回去。”
祝君很浅地笑了笑,却是不急,从桌后掏出一个食盒。
打开后,是一碗肉汤。
“公孙师姐留给师兄的。”他说,“其他师兄师姐都喝完了,只有师兄喝到一半睡了过去。”
食盒用火灵力篆刻的铭文保温,拿到手上,和睡着前一样有些烫手。
齐青兰盯着汤底的两三块小小的肉:“他们碗里的肉多吗?”
祝君酌答道:“不多。公孙师姐说,玄羽龙鳞鸟不常见,上课的先生没那么多颈肉,她好些想法都施展不开。”
“比如说?”
“颈肉软嫩,可以先烤一烤,越纯正的火灵力越好,烤熟后,用赤明籽的汁水抹在上面……”祝君酌不是食修,食修的课程也不在通识课上,他说得磕磕碰碰。
齐青兰听得饿了,辟谷也阻止不了他一口气喝完汤:“下回有阴神的任务我盯紧点,逮到了龙鳞鸟,我当场给小琳送去。”说完,他蔫了下去,“不过现在我得回峰上再躺会儿,我活了大几十年都没这么累过。小酒,你跟着时方读书累不累?”
祝君酌摇头:“时师兄并未为难我。”
齐青兰差点就抱着祝君酌痛哭:“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在为难我?”
祝君酌脸上染着夕阳的微红,他和齐青兰太过靠近,他能清晰地触碰到齐青兰的呼吸。
他右手发颤,好一会儿,抬起来触碰齐青兰的小臂:“师兄。”
“嗯?”
“师尊说,要好好读书。”
齐青兰感觉被全世界背叛。
*
夜色渐起,两人踏上回门派的路。
往后数日,两人依旧同进同出,齐青兰在做不完的题目里两眼黑了无数次,好不容易熬到大比当日,恍若隔世。
今日,总算能见上师尊了。
虽说林照回了扶风林,但五峰之主,卿良除外,都在为了大比忙里忙外,竟是让齐青兰和林照完全错开。
此刻遥遥一望,齐青兰浑身打了鸡血,黑眼圈包裹的双眼有一种死意很深的振奋。
“齐小草,有病就去吃药,要死就去躺棺材,青天白日的,诈尸吓唬谁呢你?”
虚弱的嗓音凉飕飕地飘在齐青兰身旁,齐青兰一转头,没比死人健康几分的脸撞入眼帘。
齐青兰:“……你在说我,还是说你自己?”
谢璆鸣行尸走肉,同款大黑眼圈和齐青兰对望,瞳孔里互相倒映惨状。
齐青兰斟酌了会儿:“还活着?”
“八成。你呢?”
“大概。”
感同身受的死气和悲痛布满两人头顶。
谢璆鸣抽了抽鼻子:“齐小草,人非得活着吗?”
齐青兰与他执手相看:“有些人活着,但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