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她说：“你说得对。若找不到阿渊，便去找他的转世……”
齐金玉：……理？不是！这不又回到原点了吗？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为什么要多加一句废话？三百年了，谢璆鸣，你还是当年的谢璆鸣！
谢璆鸣不动声色地错开齐金玉刺刺的视线。
齐金玉恨不得拿长鸦直接戳过去。
可在他动手前，崔不教道：“不光是我，他们也在等我的回答。”
她用他们来指代一群人。
学过仙门史的人都清楚，这个“他们”该是指齐世渊担任门主时，青藜、赤离、生玉峰的峰主。
他们同时坐上峰顶的位置，同时抛下一切、失去踪迹，又在千年后的某一天，同时被修订为死亡。
从前一万年，往后一万年，大约也少有这样的一群人。
齐金玉看着崔不教，没由来地浮现出晁满的身影。
很多年前，他们也以为，他们将一起登上四门的顶端，在仙门聚会里看新生弟子来往，于觥筹交错间隐晦提起已然刻入史册的、曾经属于他们的时代逸闻。
*
做人常常有不开心的时候，齐金玉越活越这么认为。这就显得齐世渊非常与众不同，至少和齐金玉不同。
齐金玉整理心情，劝慰自己，好歹找到了崔不教，再加把劲劝崔不教回扶风林，让门主严加看管，任务就完成了一半。
谁想——
“我跟着你们。”崔不教道。
齐金玉：啊？
“阿渊。”
齐金玉用力挠头：“我说过了，林阳跟齐世渊没关系。”他换了个手接着挠，也换了个思路，“……不，我的意思是，要不一起行动？”
只要一起行动，有的是机会劝说崔不教放弃抓人。
但那群失踪弟子依旧没有下落——
“齐……”谢璆鸣此时与齐金玉心有灵犀，险些爆出“齐小草”的大名，好在及时刹车，微笑不变，“晁峰主，林阳几个就交给你了，我去寻失踪的弟子。”
他有盛南枝相助，在找萧逢这件事上比齐金玉强多了。
至此，再度兵分两路。
林阳做梦也想不到一个普通任务可以得到扶风林峰主的带队和指点，一巴掌扇得震天响，脸红了大半都没感到疼，梦呓似的感叹“在做梦啊”，梦游着要上楼再睡一觉。
哪怕自认在梦里，不忘跟“梦里”的前辈道别。
不过，不管是不是在梦里，关于齐世渊、崔不教的情况，在四大仙门决定公布于众前，还是不记得为好。
齐金玉操控长鸦，潜入三位筑基期修士的识海，打算找到关键信息后全部打碎，没料到信息先一步被糊了术术，层层叠叠的禁制，怕是要等这三位进入化神期后才有机会解开。
——假设他们进入化神期后还记得今天的话。
术术痕迹的隐藏也很高明，但凡齐金玉修为低一点、眼力差一点、没特地跑到识海看一眼，都没法识破这是谢璆鸣的手笔。
长大了就是了不起啊。当初放个基础阵法都放得南辕北辙的家伙，也变成了细心的人。齐金玉再次感叹，吾家有儿初长成。
远方的谢璆鸣打了个喷嚏，总感觉被哪个不好的人占了便宜。
留在客栈的晁非当然也能想到齐金玉所想的，手里拈诀，要封印三位后生的记忆。
齐金玉点了点脑袋：“谢庄主已经把有关崔前辈的记忆封锁了。”他停顿一下，补充道，“谢庄主离开前跟我说的。”
封锁后，有新的模糊记忆替代，崔不教变成了某个记不清名字的前辈。
但白衣白蛇的特征过于醒目，上回被失踪弟子的同行人员看到，传到群仙盟后，想必已有人联想到崔不教。
死人复生这种消息，实在不适合大肆宣扬。
群仙盟内部，以及失踪弟子同行人员那边，宋青雨应该有办法把信息压下去。
而眼前的崔不教，经过齐金玉的沟通，用简单的变装术调整了形象，在一般人眼里，只是个穿着普通素衣的女修。
林阳一行人的任务在夜间，崔不教准许晁非留下监视印记后，自行开了一间房，回屋等待。
晁非亦要上楼。
徒弟摇摇晃晃在后头跟着他，他瞥了一眼，徒弟便冲他笑，他收回眼神继续走台阶。
直到徒弟跟着他要进屋。
“你房间在隔壁。”晁非道。
齐金玉可怜道：“一个人好无聊的。”
“你曾与林阳同舍，可与他同游。”
“他去睡觉，我打扰他干嘛？”
晁非张了张嘴，到底撒不了谎说他也要睡。
齐金玉趁机反客为主，推门而入：“师尊，要多和徒弟交流……我是说，如果你徒弟只有我一个，咱俩说点儿掏心窝子的话，这样才能快速增进感情。”
晁非冷脸杵在门槛，完全没有增进感情的意思。
“你这样站着，路过的人要以为你在跟我闹别扭的。”
晁非不得不走进屋：“出去。”
齐金玉不听，扯开条凳坐下：“别呀师尊，你在崔不教面前那么紧张我，现在也可以问问我害不害怕。”
“害怕？”晁非说话的语气里微妙地刻进一丝讽刺。
“嗯嗯，超级害怕的！”齐金玉振奋且不要脸，“但后来就不怕了。师尊，你紧张我，我就不怕了，什么都不怕。”
“你到底想说什么？”晁非平淡的嗓音总像是雪山上刮起的风。
即便是厚脸皮如齐金玉，也偶尔忍不住怀疑，他在意我吗？他不在意我吗？
说来可笑，晁非至今没有林照的记忆。就晁非而言，就算被齐金玉死缠烂打过几次几十次，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只是一个被迫收下的徒弟而已。
齐金玉只要一想到这点，在晁非跟前所有的“进攻”都像纸老虎般不堪一击。
他如同被击败的纸老虎，皱皱巴巴得委屈：“师尊有想过选我当徒弟吗？”
“……”
“不管合不合适。十年前，我进入钟灵殿的第一天，师尊你也来了，对吗？”
【作者有话说】
齐金玉：阳世之鬼不也是活在人间界的死人吗？
阳世之鬼1号·盛南枝：勿cue
阳世之鬼前1号·萧逢：真死彻底过了……
第24章
齐青兰死而复生，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宋青雨。
当初，林照陨落、卿良飞升，宋青雨便成了他唯一信任的亲长。
未至扶风林，齐青兰的心脏不受控制般剧烈跳动。
如此熟悉的，与慌乱、紧张、恐惧都不一样的，无法言说的情绪。
他无所适从地攥紧衣襟，在全身战栗中，冲开混沌的“死亡”年月，回忆起很多年前同样的感情。
和晁非出生在顾凛城的那年一样，林照嵌入他魂魄中的碎片疯狂涌动，拼命地想告诉他，师尊回来了。
他见到了宋青雨。宋青雨说：没错，是我找晁非成为赤离峰峰主。
宋青雨还问：你想见他吗？
忘了是从哪句话开始走神。齐青兰过快的心跳早就平复，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撞击着，他楞楞地听了会儿心跳，在片刻放空中触摸人间界的阳光，金灿灿的光雾着实温暖。
于是，他看向了窗外。
身着赤红长衣的峰主恰巧经过半开的木窗，窗外树影横斜，光影之间，红色的小痣比万物璀璨，齐青兰瞬间被阳光灼烧到眼眶酸疼。
赤离峰主是来找门主汇报任务的。
齐青兰慌不择路，隐去身形，低下头，鬼鬼祟祟地听红色的峰主无波无澜的嗓音。
峰主话少，汇报得也快，三两句就概括完了全部。
说完后，他却没有马上离开。
宋青雨问：怎么了？
和林照不太相似的、齐青兰尚未熟悉的嗓音说：没什么。
三个字足够冷淡，说话的人也面色冷漠。
齐青兰偷偷摸摸撩起眼皮瞥了一眼。正打算离开的峰主眼睑半垂，目光落在空空荡荡的座椅上，停留了短暂的一息后，彻底离开。
空空荡荡的座椅上逐渐显出人形，齐青兰下意识摸了摸胸口。
他好像，看到他了。
不止是齐青兰感受到了师尊的存在，师尊也许也感受到了齐青兰的存在。
所以，跨入钟灵殿的那一刻，以齐金玉的身份第一次领到群仙盟任务的那一刻，在任务中击杀妖魔鬼怪的那一刻……无以数计的刹那，魂魄里腾起独属于火灵根的热度，烘烫到心跳错乱。
拒绝了他无数次的师尊，一直在关注着他。
没有任何理由，也不清楚任何理由，仍旧要关注着他。
化名为齐金玉的齐青兰借由混乱的心跳，拼命让自己深信如此。
他不死心地问：“师尊，我进入钟灵殿的第一天，你也来了，对吗？”
晁非回答：“路过。”
齐金玉轻笑一声：“从扶风林路过钟灵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