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多少旧情新怨牵涉其间。
他已经无力制衡，只好把这个儿子推出来挡上一挡。由他去做除旧布新的恶人，自已看着情形，倚老卖老，再圆一圆场。
如此四五年下来，事情终于到了收梢之时。
只是代价竟如此惨重……
太上的思绪一瞬间飘了万里远。
一恍惚间，昭明帝已经又转过身去，把后背露给了他：“父皇，儿子背您。”
太上眼皮一颤，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他没有推辞，也没有招手呼唤更加强壮顺服的侍卫们，而是颤颤巍巍地挣扎着，趴在了儿子宽厚的背上，紧紧抱住了他的颈项。
昭明帝背着老父亲站起身来，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他得把太上从太子的尸身旁边带走，不然，老爷子怕是很难从那种情绪中挣脱出来。
——他已经没了儿子，不想在一夜之间，再没了爹爹！
昭明帝的眼前再度模糊起来。
陶行简带着陶墨在他左右小心地护持着，看他脚步艰缓，便知道他心里难过。
但此刻又实在不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插嘴的时候，只好轻轻地扶了扶昭明帝的胳膊，算做安慰。
而太子床前，太后缓了一缓情绪，便命人开始善后。
太子的尸身要擦洗整理、梳头穿衣。现场的宫人也要敲打戒饬，太子妃发疯的事情得封口。
好在恪谨亲王和周彦都已经赶来。
恪谨亲王自是扑倒在太子床前，大惊失色之余，抚尸大哭一场。
太后叹口气，便命他：“太子的后事，交给谁我都不放心，唯有你了。
“好好安顿他。
“京城乱，先把他在这里停几天。
“等回去，治丧也由你来罢。
“辛苦了。”
恪谨亲王噙着泪点头领旨，一回身看见元春姐妹，怒火在脸上一闪，强自压住，别开脸办差去了。
太后也不管他，指指探春：“你回你住处，替太子抄往生咒，一万遍。”
探春深深叩头：“臣女谢恩！”
再指元春：“你随我来。”
元春有些茫然，愣了一愣。
孟姑姑一个眼风过去，早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宫人过来，一把拎起元春双臂，押送犯人一般，跟在太后身后，离开了。
探春扶着早已跪得生疼的膝盖，踉跄站起。
看向元春背影的目光，无尽哀痛。
长姐，保不住了……
第477章
正月十四，午后，黛玉带着她的郡主仪仗，悠悠然然到了坤宁宫。
窦婕妤住得近，第一时间听见消息，大惊失色，想要冲过去帮忙，却被儿子三皇子拦住：
“那位郡主姑姑又有心机又有胆色，她这个时候敢去坤宁宫，必有凭恃。
“母亲不放心，便使个人走一趟，悄悄问一句要不要帮忙。若她需要，咱们再去不迟。
“但您要贸然亲自去了，说不定还添了变数，倒不好。”
窦婕妤这才作罢，想一想，忙先派了人去告诉寇昭容一声，接着才派人去见黛玉。
寇昭容一听消息便焦虑起来，忙又问了窦婕妤的想法，来人如实说了。寇昭容松一口气，忙也照办。
所以黛玉还没走到坤宁宫大门口，便接到了两位宫妃的善意，笑着婉拒：“多谢了。我就来请个安走个过场，不必劳动二位娘娘了。”
话还没说完，就听坤宁宫方向一声惨叫！
黛玉脸色一变，丢下两个宫人，急命：“快！快！”
四个轿夫心知不妙，忙使出平生本事，手臂腰腿一起用力，飞跑过去，却又让轿子不颠。
一行人疾速赶到坤宁宫时，却听得里头一片寂静，而外头围守的众禁卫军们，呆若木鸡。
这必是出了大事。
黛玉不敢耽搁，落地便命挑帘出了轿子，一边往那边走，一边亲自开口，高声问道：
“忠顺王世子、内侍卫司徒盎在哪里？请他来见。”
禁军们如梦初醒，各自急忙站到规定位置上，又有人往里通传。
片刻，手里握着一张硬弓的司徒盎带着两个手下走了过来，向黛玉长揖为礼。
黛玉边还礼边急问：“却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本侍卫射杀了一个闯宫的宫女。其口出大不敬之语，无视陛下禁令……”司徒盎的脸色极难看。
手下偷看一眼他的表情，也向黛玉拱手，接口道：“那宫女满嘴胡说八道，动摇军心。
“司徒侍卫出手果决，并无过错！”
满嘴胡说……
黛玉皱了皱眉：“是哪个宫女？说了什么？”
“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大宫女，名叫朱樱。她说……”那手下看了一眼司徒盎青里透红的脸色，硬着头皮复述：
“她说皇上不在家，皇后娘娘就是天下之主。别说后宫了，便是朝政，也该皇后娘娘说了算……
“又说后宫乃是妃嫔住所，让侍卫们都滚出去，不然就是意图不轨……
“还说忠顺王跟万家是十几年的交情，还说，还说世子也不怕回家被王爷行家法……”
黛玉听了，默然。
说实话，从某个角度上来说，朱樱也不算胡说。
只是这种话在如今的情势下，委实不大对劲……动摇军心四个字，没冤枉了她。
“若是郡主要问我擅伤人命的罪过，我认。”司徒盎梗着脖子，却谨守规矩。
黛玉摇了摇头，开口：“然后呢？里头情形如何？”
“一时慑住了。”那侍卫答话道，“只是看着众宫女内侍都往后殿跑，想来是去皇后跟前告状去了。
“以皇后娘娘的性子，此事未必能善了……”
虽然有些头疼，但也算是杀鸡儆猴了。
倒也算不得太添乱。
黛玉看了司徒盎一眼，温和了三分：“坤宁宫的差一向不好当。
“老冯将军也是没了合适的宗室子弟可用，才难为了世子殿下一个新兵侍卫。”
回手指一指晴雯抱在手里的匣子，道，“我带着护身符来的，里头暂且交给我。
“世子且去稍歇片刻。
“明儿元宵，含元殿上虽然免了大朝会，却免不了赐宴。大家都还有的忙。
“冯老将军若顾不过来，世子别忘了安排轮班。大家伙儿别都熬坏了。”
司徒盎紧绷的身体这才缓下来，安静接话：“是我急躁了。郡主奉圣命坐镇大明宫，此事原该请郡主的示下才对。”
黛玉忙摆手，后头的话还没出口，便听见里头乱糟糟的脚步声响，接着是万皇后气急败坏的喊声：
“你们是疯了吗？还是要谋逆？！弑君！？”
黛玉张着的嘴闭上，片刻后无奈一笑，朝着司徒盎点一点头，微做示意，提着裙子，从侧门走了进去。
万皇后怒气冲冲地站在大殿门廊，居高临下地看着黛玉款款进来，眼中先闪过惊艳嫉恨，接着便是怒斥：
“你还有胆子来？！朱樱乃是我的陪嫁侍女，宫中的三品女官，你岂可不审而杀！！？”
“坤宁宫前你竟还敢如此，莫不是要谋逆篡位么？！”
黛玉也不慌张，也不急着辩驳，且回手从晴雯手里开着盖的匣子里擎了御赐金牌出来，伸给皇后看：
“陛下有旨，皇后禁足，坤宁宫众人，非必要不得进出。”
又指指朱樱地上的尸身，“违旨闯宫，冲击禁军。
“别说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奴婢；便是皇后娘娘的兄长万侍郎，禁军也是会格杀勿论的。”
万皇后气得睚眦欲裂：“你敢诅咒我胞兄！？”
黛玉不理她，转头看向亦步亦趋跟在自已身后的楚刈，下令：“皇后娘娘奉旨养病，太医亦有医嘱曰凝神休养为要。
“如今却仍要为此等微末小事动气，这是服侍的众人不得力。罔顾圣命，也罔顾皇后娘娘的玉体安康。
“都拿了跪在这里，一人十鞭子，跪一个时辰，以儆效尤。”
又叮咛，“看着天色，不可误了皇后娘娘的晚膳。”
万皇后色变：“你敢！”
黛玉笑一笑，又把金牌竖给她看：“我的确不敢把您怎么样。
“但其他人，哪怕她是一品的女官、超品的内侍，圣旨、法度在这里，我一样会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您若不信，咱们就试试。”
她这边说着话，楚刈那边已经带了人真的把坤宁宫所有的内侍宫女都拿了，一甩鞭子先把众人都吓得跪下了。
万皇后脸色变幻。
半晌，到底不敢多说，咬着牙回了内殿。
黛玉既然发了话，该抽的鞭子一个也没有少。
而万皇后待在后面的寝殿深处，满面焦躁，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殿外。
楚刈仔细地点数之后，低声回禀黛玉：“夏守忠不在。”
黛玉眉梢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