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廊角，陈铎和富贵儿悄悄在黑影里坐在地上低声说话。
长赢出来时，三个人瞧见，都围了过来。
“怎么样？没生气吧？”富贵儿提心吊胆地问。
长赢摇摇头，看向景顺，低声问：“那两个侍卫呢？”
“皇后娘娘不知何时已经打通了路子，这两个已经拿到了去京畿大营的调令。”
景顺沉声道，“明天一早就要过去。我已经通知了郭建，会拦住的。”
“其实这件事，皇后娘娘办得不错。”长赢叹口气，摇头道，“若是没有后头送走侍卫这画蛇添足……”
令鉴诚留下听候崇昭帝呼唤，自己则叫上陈铎，“皇上让给皇后娘娘挑几件好东西，明早送去。
“趁着皇上熟睡，你陪我走一趟吧。”
陈铎答应了，鉴诚忙递过来一盏提灯。
陈铎接了灯，和长赢慢慢地走进了半明半暗的大明宫深处。
蓬莱殿。
莫皇后冷漠地看着窗下案上的一盏孤灯，一动不动。
韩姑姑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仍旧一脸稚气的姚黄也站在旁边，却时不时歪头留神看看莫皇后的表情。
莫皇后终于不耐烦了，翻了个白眼：“掌嘴！”
姚黄忙低头，自己抬手就要打向自己的脸。
“行了。”莫皇后又喊停，叹口气，问她，“站都站不稳当，你瞧什么呢？”
“奴婢，奴婢想说……奴婢来的日子浅，不大识得娘娘身边的旧规矩，怕一个人伺候不好娘娘……
“何况，娘娘身边的常例，应该一位掌事嬷嬷或姑姑，一位掌宫大监；两个大宫女，两个内侍，四个小宫女，八个洒扫粗使……
“贵妃、德妃她们宫里，下人们都是满的。
“唯有您跟前，缺那么多人……”
姚黄嘟囔着，又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奴婢还记得，有一回白夫人来，提起要给娘娘添几个使唤人的……”
莫皇后叹口气：“我是皇后。整个皇宫的宫女内侍，六尚、内侍省，都是服侍我的奴才。
“如今我身边人少，那是我不乐意看见那么多人。
“若是我用人还得舅母从宫外送进来，那像什么话？
“那不是明白告诉旁人，我这个皇后做得孤家寡人，成了孤鬼儿了！？”
姚黄吓一跳，忙跪倒否认：“奴婢见识短浅，没想到这一层！奴婢绝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不懂就安静待着。”韩姑姑插嘴，叹气，让她出去。
姚黄撅着嘴走了。
莫皇后这才看向韩姑姑，低声问：“除了你，舅母没安排其他的人？”
韩姑姑摇头：“皇宫大内，何等森严。奴婢也是家里受了舅太太的恩，这才有机会伺候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不要相信别人说的什么心腹什么娘家什么自己人。
“外头半中间送进来的，狂妄不知深浅，反而容易生事。
“这宫里想投靠娘娘、进蓬莱殿当差的多了，奴婢明儿去挑几个就是。”
莫皇后略略放心，又看向外头不语了。
韩姑姑顿了顿，声音更加和缓：“明儿还不知道有多少事情，娘娘也不能总病着……
“还是早些歇着吧。”
莫皇后垂眸看了看自己埋在被褥间，仍在微微发抖的手，过了一时，才嗯了一声，躺了下去。
“娘娘别急。这才哪到哪？”韩姑姑上前给她扯好帐子，半跪在她床头，低声劝慰，“四王八公势力盘根错节，尾大不掉。
“太上早已开始敲打，皇上早晚有一天收拾他们！
“到时候，别说王氏，便是整个后宫，还说不定能剩几个人呢……”
莫皇后的身体慢慢放松下去，脸上也舒展开来，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第429章 装神弄鬼
翌日，南府出殡、和恪回宫、预备后宫中元节、查看大角观损毁事宜，等等等等，王熙凤忙得不可开交。
等她好容易得个空儿坐下时，和恪又依偎了过来，懂事地给她捏肩捶腿。
王熙凤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抱了和恪躺着小声说私房话儿，两个人亲亲密密，说着说着便睡着了。
第二天乃是七月十五，中元节。
道教称这一日是地官大帝的诞辰，这位老爷乃是主管赦免亡灵罪孽的二品帝官。
而此时北方田中各种作物都已成熟，所以本日该祭祖、献祀新粮。
佛教中，这一日乃是盂兰盆节，主供养僧众、超度亡灵。各大寺庙的高僧大德都会讲解《佛说盂兰盆经》，俗讲更是会把“目连救母”的故事说了又说。
因此，中元节虽然有各种祭祖仪式，最要紧的却一定是祭祀亡母。
宫中众人通算起来，李宣仪，现在应称谨宣仪，施容华与和恪，这三位，都是没了亲娘的。
王熙凤善解人意，一早众人随同“强撑病体”起身的莫皇后在内宫行过祭祖之礼，待众人回宫休整、等待午膳赐宴时，直接将和恪托付了给了谨宣仪，又有纪嬷嬷陪同，三个人一起去了宫中一座小小的昭德寺去跪经，祭祀亡母。
而她自己，回了饮羽殿，借口小憩，闭了殿门。
中元节是个绝好的机会。
对妄图借着雷击大角观之事向崇昭帝发难的人来说，这是个指责新帝德不配位的好时机；同时，对崇昭帝来说，自然也是他用孝道替自己正名的好时机！
可对王熙凤来说，不就是装神弄鬼吗？
这世上谁能比她更擅长？！
所以，当她接到陈铎的传信，得知长赢已经得了崇昭帝的默许，要在祭祖大典上搞事时，欣然应允。
因崇昭帝刚登基不久、且太上太后仍在，所以本次祭祀便只在三清殿前的广场上做内道场。
崇昭帝亲自下令，以竹编造盂兰盆，内置衣服、冥钱，盆上略饰金翠，以表郑重。
众臣随同拜祭，雅乐悠扬，场面肃穆。
这中间，自然有一步，乃是崇昭帝上香、点燃盂兰盆内的冥钱等物。
这盆内的衣服冥钱早有人偷偷动了手脚，管保它们烧不起来！
到时候就可以沈家的列祖列宗不肯受崇昭帝供养为名，再加上大角观的雷击，一起指责他不孝！
这个时辰，恰是崇昭帝慢慢上前敬香之时。
此刻，王熙凤也在寝殿里朝着相同的方向跪倒在地，闭目合掌，轻诵《佛说盂兰盆经》。
崇昭帝取了三支香，朝上叩头，也跪在殿前，合掌默祝。
就在这个时候，跟着跪在后头偷偷抬头看热闹的众臣，忽然发现，崇昭帝手里的三支香，原本被风一吹就四散的香烟，清清静静地，飘到了一起，笔直一根线一般，冉冉向上，直冲云霄！
这一线香烟轻轻缓缓，飘到了三清殿上方之后，又慢慢散开，就在崇昭帝的头顶，结成了一朵白色莲花！
“吾皇，万岁……”
就跪在崇昭帝身后的老皇伯景王颤颤巍巍、惊骇万端地抬头看着，整个人几乎要软倒在地！
但是，长赢突然看了他一眼。
老景王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再出一声！
若是被自己的惊叫打散了这朵莲花，这等祥瑞因此未能被宫中所有人看见，那自己就是大罪过了！
默祝完毕，一无所觉的崇昭帝睁开眼睛，虔诚地举着香三叩首，然后起身，将手里的香插进了香炉。
香烟断开。
但崇昭帝头顶的白莲烟云却随着他一起往前飘了三步，然后才袅袅消散！
众人此刻知道，时机到了！
当即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崇昭帝被他们的激动搞得有点儿懵，便看长赢。
长赢早就涨红了脸，双目含泪，疾步上前，低声禀报：“陛下诚心祝祷，列祖列宗保佑，您刚才上香的烟扶摇而上，在您的头顶，结成了一朵莲花座！”
说完，带着激动和哭腔，再度跪倒：“天佑吾皇，天佑吾皇！”
众臣也跟着三呼。
崇昭帝意外抬头，却只见晴空万里，片云皆无。
罢了，先受了这个，回头再说。
崇昭帝含笑让众臣起身：“看来，列祖列祖对朕还是满意的。”
接着，他转过身去，接过烛火，去点燃盂兰盆内的衣裳冥钱。
二物都没有动静。
崇昭帝挑了挑眉，再往里伸了伸蜡烛。
还是没有动静。
崇昭帝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把蜡烛放在了一边，退后一步，长揖到地，朗声祝祷：“不肖子孙沈证，祈列祖列宗受礼！”
一语未了，一只乌鸦从上空飞过，到了盂兰盆上空，张嘴大叫：“啊啊！”
不知何物，随着这叫声，落入盆中！
呼地一声，火光冲天而起，盂兰盆烈烈燃烧起来！
众臣之中，刚才还在面露轻蔑窃喜的几个人，脸色突变，青白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