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王熙凤的一张巧嘴开始发挥,“后来又说弄些糖渍桂花来吃,我性子急,想想那东西就不耐烦。
“到了,她们还是酿了桂花糖藕才罢休。
“我不爱吃那个,就让他们给我弄了一罐子莲藕山药玉米汤来,倒还爽口。”
说完,又向庆海,“我听说,往年秋日里,膳房爱做什么鹿肉狍子肉之类的。庆公公可记着,今年不入冬,便不许给殿下上鹿肉啊!”
庆海瞥一眼不做声的太子,忙在脸上挂了三分笑,拱手:“请教王承徽,为什么呢?”
“秋天嘛,也吃螃蟹,也吃牛羊肉,也吃茄子,也吃莲藕。天气凉爽了,便什么都吃些,于补养身子才是最好的。
“可今年不一样。
“我来之前的事情,我不知道。可我来之后,七事八事的,竟没消停过。
“我知道的,还只是宫内的。还有宫外的,单我来丽正殿这两回,便听见了圣上万寿和秋雨可能引起欠收这两件大事。
“殿下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又念旧,又心软,又爱思量。
“这新新旧旧里里外外林林总总的事情加起来,殿下不上火才怪呢!”
王熙凤说到这里,喘了口气,仔细看看太子的脸色,不等太子说话,便又转向庆海,“日常有太医的平安脉盯着,苦药汤子随时随地就能用,殿
“但这一把心火,想来在秋收落定之前,是绝降不下去的。
“所以我才说,咱们饮食上得用点儿心思,那些说起来大补的东西,总要看看时机再呈上来。
“这些天,给殿下吃清淡些,健脾和胃、补气补血的。实在馋肉了,羊肉是温平的,弄个烫锅子,配些白菜萝卜,也挺好的不是?”
唧唧歪歪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
偏太子和庆海还都听了进去。
庆海直接让刚把坐垫拿来的长赢立即去一趟膳房:“大油大补的都别往上端了,若有羊肉萝卜汤来一碗,再其他的要汤水的、温平的,绿菜多些。”
王熙凤刚才的话,长赢听了个尾巴,深以为然——太子这两天生了口疮,喝茶都皱眉,他看得直心疼。
偏又忙,太子便不耐烦召太医,只拿菊花茶顶着,这怎么行?!
一时长赢亲自带着小内侍们从膳房提了饭菜回来,摆开了,乃是一碗五彩豆粥,一碟松瓤葱油卷,一小碗碧粳米饭,一碗莲藕木耳老鸭汤,一碗猪肚鸡,一碟菠菜炖豆腐,和一碟秋葵酿肉。
王熙凤顿时眉开眼笑:“这四个菜搭配得极好!”
说着,便撇了油花,先盛一碗猪肚鸡汤端给太子,接着把碧粳饭推过去,拿了小碗,捡了一块鸡腿肉、两块猪肚,再加两块豆腐、两块秋葵,以及多多的菠菜,堆满了小碗,这才放在了太子跟前。
太子先喝了一大口汤,觉得肠胃微微舒服了一些,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始吃饭。
只是他一向吃饭迅疾,王熙凤只觉得眨眨眼的功夫,小碗里的菜便见了底。
她顿时便皱起了眉,果然出手,立即又挑了两块藕三朵木耳一块鸭肉,再兑满了汤,放到太子手边。
太子闷不吭声,伸筷子便吃。
这样好伺候么?
王熙凤挑了挑眉,马上又盛了一小碗粥,端过去,示意要换太子尚未吃完的米饭。
太子抬眼看看她,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换了。
喝粥就不好吃汤菜,太子便自己伸筷子去挑秋葵和菠菜豆腐吃。
王熙凤又夹一个小花卷放在他手边,太子两口便咽进去。
眼看着粥碗和菠菜豆腐碟子都空了,王熙凤这才又把那剩下的半碗饭也还给太子,顺便再夹了些藕块木耳和猪肚搁在里头。
太子接得顺手,吃得顺口。
不过一刻钟,桌上四道菜和三道主食,便只剩了鸭肉鸡块和三个小花卷。
而太子,则长出一口气,放下了筷子。
王熙凤也不做声,又从早已预备齐全的长赢手里端了茶递过去,再送上漱盂。看着太子漱口毕,又让开两步,让长赢端了水盆过来给太子洗了手。
桌上的残羹撤去,最后上了一盏清茶。
王熙凤鼻尖一动便知道是碧螺春,忙又止住太子伸去摸茶的手,转头告诉长赢:“跟茶房说,换了正山小种来。
“碧螺春虽然香,却寒,不宜今日。正山小种温和厚重,甘甜些,雨后喝着肠胃更舒服。”
太子看了她两眼,缩回了手,站了起来,走下高台,且在大殿里散食。
走了十来步,见王熙凤竟没跟上来,回头看了她一眼,口中却向庆海叹道:“孤过得粗糙,太子妃也是。
“到底还得是这些世家。
“早年间孤也听说过,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那时候还不以为然,现在看看王承徽,孤倒是信了八成。”
王熙凤早就因为那一眼,快步下了高台跟了过来,听见这些话,不由得便是一哂:“别说王家了,便是我们的姻亲贾家、薛家、史家,都是跟着先帝才有了出身。
“看着在外头狐假虎威的,其实算起来,我们几家子都是暴发的。
“真要说雅致斯文养身养心,那得是梅姐姐她们这样的人家,那才叫精通呢!”
太子失笑:“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顿一顿,又问,“孤记得你说过,你们这四家子,通算起来也没一个好人,都是蠢货。
“这话是气话呢?还是真心的?
“另外三家你不熟也就算了,难道你王家合族几百口子人里,便一个聪明能干的都没有么?”
第86章 推荐
王熙凤皱着眉努力想了半天。
前世她更熟悉的是贾家的人,贾芸、芸哥儿自是不错的。但那也是个不读书的,而且无法跟太子解释她是如何认得的这个外男……
“其实,抛开个人恩怨,我二堂哥王礼就算得上能干了。
“只是他毕竟是我二叔的亲儿子。
“我大堂哥王义憨厚无能,以后这个家早晚交到二堂哥手里,他必是要站在我二叔一边的。
“至于我胞兄……呵呵,吃喝嫖赌的一把好手。
“我没回过南边,也不知道族里还有没有可用的人——
“不过,先前我让我的贴身丫头跟我父亲说过了的,让他从族里挑几个品行上佳、机灵能干的,过两年悄悄送进京里来,给我用。”
王熙凤坦白得让庆海都惊恐了!
“我二叔心术不正。他即便能在家守孝三年,再回京时,想必也还能钻营到要紧的位置上。
“到了那个时候,他万一做下什么祸事,说不得便会牵累到我。
“我从来没沾过他的光,凭什么要挨他的晦气呢?
“这几个人,我便是跟我父亲要来、替我盯着他的。”
说着,王熙凤讨好地冲着太子谄媚一笑,“他若忠君爱国,我这几个人便帮他的忙;他若结党营私,我这几个人便给殿下做卧底,早晚连勾结的人都替您一网打尽!
“就求您看在我这样诚实的份儿上,只降罪他一家子,不要牵累我们王家其他人,可好?”
太子看着她,心情复杂,哭笑不得。
叹了口气,才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你们家其他三家子里头,有没有什么想出头又出不了头的有才之人?”
王熙凤仰着头又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其实这几家的姑娘都很好……可那又有什么用?至于男子,我听说的见过的里头,没有能独当一面的。”
又想了想,呀了一声,拍手道,“想起来一个!”
太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谁?”
“荣国府的女婿!听说是苏州人,四世列侯,他本人是前科的探花,那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清雅能干。
“好像是,姓……林!”
王熙凤努力地点了点头,“大概是今年年初吧,我有一回听我大姑姑跟荣府老太太聊天,说到过这个人。
“老太太想给这人换个京缺,好让闺女回眼皮底下,常来常往的也安心。
“但是我姑姑不让。说姓林的那位,迂腐,根基又不在京城,跟世交们走动不起来。还不如搁在外头省心。
“后来回了家,我二婶便跟我二叔说小话,问她们姑嫂早年间到底结过什么怨,还说那姓林的是我们四家子统加起来的头一个探花。
“听我二叔那意思,好似贾家那位姑太太在闺中时被养得飞扬,却又单纯得很。也是个不大通人情世故的。
“我大姑姑大约是吃过几次说出口的闷亏,人家没当回事,她却耿耿于怀了好多年——
“嗐,我也是听来的杂话,殿下你就当是饭后的闲本子,解解闷儿,别当真啊!”
一口气说到这里,王熙凤在心中暗暗朝天念叨:好林妹妹,今生你我未必有机会相聚,我会尽力帮你,也求老天开一回眼才好!
就仿佛老天听见了她的祝祷一般,太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孤记得此人。当年他刚得了探花,跟贾家姑娘成了亲,父皇还叫了他二人进宫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