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她以为罪恶只存在于这里,可人世间的苦难永无止境。所以她会回来,与敦相依为命。他们是同样的孩子,在人世的大潮中无法独自支撑,哪怕不是敦,不是镜花,他们也一定会显露出对旁人的依赖性。
我对这个结局早有预料,但既然当事人本身不以为意,我就什么都没做。可能在感人的不幸面前,过于镇定就显得冷漠,总有人嗤笑我的旁观,坚信是我一手缔造局面。
……这个人你也认识……不过我不想提他的名字……总之是我非常讨厌的人就是了。哇说起我对他的讨厌那可是不眠不休的说上几年都说不完,看到这里你会在心里吐槽我的无聊与精神上的贫瘠吧,确实,我的人生中也就剩下这点东西了。
相当无趣。
不过虽然很多有名有姓的幕后反派都因此而黑化了,变成变态以折磨人为乐,但我的的确确是没有的。我成为BOSS的原因,与其说是作恶太多,不如说是做得太少了。
我早已见过名为【泉镜花】和【中岛敦】的个体的多种命运。无论悲惨或幸福到何种境地,都只是无数种之一,命人追杀与否,都并不会她的命运造成超出预料的影响。这样的情形下,即使被外人恐惧或盛赞如我,也不免思考一个问题:
我做或不做什么,对她,对无数个世界的【泉镜花】来说,真的有意义吗?
进一步引申,我拥有的一切,现在正坚持着的,所行又有何意义呢?
所以我在别人眼里十分割裂,有时未卜先知,有时又什么都不做,也因此招致更多的怨恨。这点是什么时候哪个人跟我说的来着……大概率是【镜花】吧,她向来是个聪慧又敏锐的孩子。
下午的时候,她也仿佛看出了我的游移。
那时我说对他们不做过多的处罚。敦很畏惧我——或者说畏惧着我身后象征的他过去所制造的巨大的悔痛——所以不敢探究,只是诚惶诚恐地道谢,挨骂,要走。但镜花没有走,她站在原地思考,我任由她占据被工作衬托得格外珍贵的时间,所幸她也没思考很久。
我们这位沉默安静得像一朵昙花的少女,实际上行事作风相当骇人。
她问,您对我们不耐烦了吗,【【先生?
我那时的表情想必不太好看,待她想了想换了个更委婉点的句子,问您累了吗的时候,我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旁人以为我恼羞成怒的程度了。
我无法否认,我当然无法否认。人是不会因为与自己无关的事而改变脸色的,我脸上就写着她说对了。
我确实累了,也确实有些不耐烦,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没有人能在把同一个故事体验无数次后还对这个世界保持活力,而我在她忽如其来的提问中忽然领悟了这个被狗屎作者创作出来的世界的真谛。
他们总要遭逢悲剧,就像织田作之助注定死去(整行涂黑,完全无法辨别)
一个为了悲剧而悲剧的故事本身就毫无意义,怎么能在毫无意义的作品里追求到角色的意义呢?我的作为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顺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和事,都只是在顺从作者,我们伟大的、创造了整个世界的、以悲剧博人眼球的创世的神明,都走不出他所定的终局。
所以我做了一个决定。
——这个世界需要【外敌】。
宫野君。我当然知道你的事迹,从因果的逻辑链上,我比所有同位体都更早知道你,作为天然的外来者,你比我这个局内人更有破局之力。但我们不可能永远依赖你。
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把还算平稳的泡沫般的世界推上了只有二分之一生机的终局。我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此世或许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唐国的古语,不破不立。
啊,笔要没墨了。这是休息室的缝隙里掏出来的,大概是哪次被押着休息的时候偷偷带进来批改文件的,能坚持到现在实属可贵。这封信就写到这里。
明天就是计划正式开始的日子——从座钟的报时来看,已过零点,该是今天了——我已许久不见这么轻寥寥的月了,不见天日的日子过得久了,便总觉得昼夜都是暗的。直到今天拉开电幕,才惊觉外面一直都有几分光亮。
太阳升起之后,天会更亮吧。
某年某月某日
太宰治
……
在他振臂高呼“宫野凉”的时候,我注意到,也许是动作幅度有些大了,他手边扬起了一些细碎的纸灰,有一些还沾到了袖子上。
是刚刚烧毁了什么东西吗,联络的秘信……之类的?
第364章 谜语人离开横滨
我该现身来打boss了。
故事里不都是这样的吗?接近大结局的时候,主角披荆斩棘、解完谜题,终于在所有人有意无意的帮助下站到了神秘至极的反派面前,这个时候大家说两句互相指责的话,就可以开打了。
如果这个反派再懂点哲学、有点苦衷,打完之后还会有感人至深的谈心环节。运气再好一点,把boss给感化了,说不定还能把之前牺牲的人复活呢。
可见一个光明正大的登场对主角来说有多么重要。
但我又不是主角——谁家主角解决困难的方式是搞暗杀啊?我不想知道首领太宰有什么苦衷,也没兴趣和他讨论哲学,更没有需要他来复活的人。
我要做的非常简单,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将他杀死。
……
确实是太宰治又如何呢?活泼可爱的人,我杀死过很多。活泼可爱的太宰治,只要能救下更多的人,我也能将那点若有若无的亲切感舍弃。
……
我心平气和地递出了一刺。
没有杀气,也没有声音,哪怕是连小孩子也警惕的同行也察觉不到杀机,进而无法及时作出有效的抵挡。这就是我能在与彭格列搭上线之前一直活着的依仗。在那个组织里,没有自己价值的人,就算在别人庇护下也不可能活得长久。
贝尔摩德曾经说我是天生的杀手。只可惜受年龄限制气力不够,不能一击必杀的话很容易被人反杀。但现在,在幻术的加持下,我最后的短板也被补齐了。
太刀上有鹤纹。刀名鹤丸国永。
刀锋映出太宰含笑的眼睛。
他的眼中空无一物,但仍眼瞳缩紧,眼角僵硬。这是本能在丰富的被暗杀经验下疯狂示警,我曾面对过这样的目标。通常来说这样的人我得不了手,之后任务就会被转给黑麦或波本,然后我去领罚。但太宰治跟他某种意义上的前辈们完全不同,明明已经感受到危机了,却仍一动不动。
他十足从容,十足欣悦,神态轻松得好像即将迎来的不是致命的攻击,而是对游子归乡的欢送。
背负着世界的重量的孩子回家了,我以刀扶持他坐回首领的位子。在生命的最后一秒,他斜斜垂下脖颈,嘴唇动了动,含笑说了句什么。
我辨认了一下,得到答案:
【耳、机。】
……出错了。
中原中也还单独跟太宰治待在一起!!!
我骤然转身,又折返回去,太刀散去的同时俯身,想翻过桌子从首领太宰耳边拿走现在能最快联系到中也那边的工具。但我其实不确定还来不来得及——以我对太宰治其人浅薄的了解,他能从容赴死就意味着已经来不及了——但我总不能就这么放弃……!
被裹在黑色手套里的手突然伸出,握住了我的。
当然不是诈尸,也并非提前设下埋伏——手的主人是凭空出现的,就跟之前广津先生被“清场”一样,瞬息之间,毫无预兆。
“别动他。”另一个世界的中原中也说。
至此他的身影才完全凝实。站在黑漆漆的首领身边,一身黑的干部画风显得很和谐,如果不看他卷曲着垂下来的橘发的话。他的眼睛跟本世界中也的一样熠熠生辉,只是眉宇更压抑沉静,显得整个人更冷峻。
我缓缓抬起眼睛来看他,知道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被耍了。
我散去幻术,极度冷静客气有礼貌地问:“要打一架吗?”
中原中也不为所动,只是扫了一眼我这个凭空出现的人和四溅的鲜血,就低头凝视首领太宰的侧脸。我看着他们,不知该如何形容他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受到了暴涨的杀意,但之后又什么都没有了,唯余连空气都为之叹息的茫然。
“或者你想谈谈心?”
“与你无关。”他倦怠地说,显得十足冷漠,“……他就是这么顽固的渣滓。”
这神态微妙得让人幻视太宰治,只有脏话还证明这是我不认识的中原中也。他又从太宰治耳廓里拿出了什么,端详两眼,伸手递给我:“他留给你的东西。”
银色的耳机。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就是因为一直都保持着联系,所以才能对另一边我和中也的动向了如指掌,连隔空派遣溯行军的时机都那么精准;所以才对明明“想不到”的刺杀都提前准备,甚至故意给我制造走进这间办公室的机会;所以……